當地時間2015年5月17日,正在愛爾蘭過境訪問的李克強和夫人程虹參觀了位于香農的加維農場。在主人家客廳,兩國總理夫婦與大家圍坐一堂,親切茶敘。
□ 文字統籌 許陳靜
□ 《環球人物》記者 王肖瀟(整理)
三次出訪,成就最“強”的軟實力
2015年5月18日,在各大門戶網站公布的李克強總理拉美行圖集里,一張照片的點擊率悄然登頂。在這張照片上,總理夫人程虹陪同李克強走下舷梯,她身穿黃綠色的職業套裝,戴著細邊眼鏡,嘴角微微向上,讓人眼前一亮。
對大眾而言,程虹并不陌生。去年5月4日,程虹就曾首次陪同李克強出訪非洲。她以知識女性的獨立、恬淡、秀美贏得了民眾的好感。第二次她則陪同李克強出訪了英國和希臘。這次拉美行,已經是程虹第三次陪同出訪。
2015年5月19日,程虹參觀巴西利亞為貧困人群提供職業培訓的社會工廠,與工人們合影留念。
擁抱拉美女工
5月18日至26日,李克強偕夫人程虹對拉美四國巴西、哥倫比亞、秘魯、智利進行了正式訪問。這是本屆政府總理首次訪問拉美,也是繼前年和去年國家主席習近平訪問拉美之后,中國國家領導人對拉美的又一次重要訪問。而總理夫人的陪同,為出訪增添了一抹亮色。
程虹在此次行程中出鏡并不多,但令媒體與公眾印象深刻。她先是出現在“農場外交”的鏡頭中。由于中國至拉美飛行距離過遠,需要經停愛爾蘭,于是,總理一行首先在愛爾蘭進行了一場獨特的過境訪問。
在愛爾蘭總理肯尼夫婦的陪同下,李克強和程虹參觀了位于香農的加維農場。加維農場綠草如茵,生機盎然,總占地面積107公頃,以飼養奶牛為主,是典型的愛爾蘭家庭農場。
蒙蒙細雨中,程虹陪同李克強饒有興趣地參觀了農場的奶牛養殖場。熱愛自然的她,認真傾聽主人們對愛爾蘭生態農場的介紹。李克強還詳細詢問了農場的養殖、農產品加工和質量監管等情況。在農場主人加維夫婦的客廳里,總理夫婦品嘗了農場自產的面包、奶酪和牛奶,大家圍坐一堂,親切茶敘。
隨后,李克強和程虹乘坐的專機抵達巴西利亞空軍基地,開始對巴西進行正式訪問。5月19日,程虹參觀了巴西利亞為貧困人群提供職業培訓的社會工廠,廠里90%的工人都是女性。程虹走進車間,觀看學員制作帽子、書包等。她還走到工位前,詢問工人的工作情況,對她們自食其力,用勞動改變生活表示贊賞。結束參觀時,程虹與幾位女工合影留念,并擁抱了她們,給她們真誠的祝福。
5月20日晚上,李克強和程虹在出席巴西里約州的一個活動時,看望了在現場演奏中國音樂的巴西少年交響樂團。該樂團名為“馬累貧民窟交響樂團”,是由中國國家電網巴西控股公司資助的社會公益項目。當得知已經有300多名貧民窟少年從中受益時,總理夫婦連連稱贊。隨后,總理來到樂團當中,與小樂手們一一握手,并鼓勵他們:“今天,我聽到了世界上最美妙的音樂,雖然你們現在生活在貧民窟,生活條件還不太好,我相信通過你們的努力,日子會越來越好的。”小樂手們熱淚盈眶,現場爆發出熱烈的掌聲。李克強和程虹還向樂團贈送了學習用品,并與小樂手們合影留念。
此后,程虹又陪同李克強前往哥倫比亞、秘魯、智利三國進行了正式訪問。
2014年5月,程虹首次陪同李克強出訪非洲。圖為程虹與尼日利亞總統夫人佩興絲在一起。
“這是我愛人”
李克強擔任總理后,最初幾次出訪并未偕夫人同行。直到2014年5月4日,程虹才首次陪同李克強前往非洲四國訪問。
據媒體報道,在訪問團出發之前,工作人員正在做準備工作,李克強和程虹提前到了。李克強把程虹介紹給大家時說:“這是我愛人。”
初見程虹,工作人員按照她的職業,稱呼她為“程老師”。大家發現,穿著上,程虹注重簡約和質樸,不喜歡顯眼的首飾。飲食上,她也有健康、樸素的用餐習慣。在尼日利亞的一次晚宴上,她挑選了一款大麥做成的面包,并拿了一片遞給李克強,告訴他“這個健康”。
在埃塞俄比亞,程虹參觀了亞的斯亞貝巴大學。她身穿藕色套裝,顯得知性干練。原本就在大學任職的她,對學校的一切并不陌生。除了觀摩漢語授課,程虹還觀看了學生們的中國文化才藝展示,并向學校捐贈了書籍、計算機等物品。她說:“你們是文化的紐帶,感謝你們對中國人民的情誼。你們對中國文化的熱愛感動了我,也會感動中國人民。”
在出訪中,程虹表現出對自己研究領域——自然文學的濃厚興趣。在肯尼亞參加活動時,她看到一只鷺,立刻對身邊的翻譯說:“我想不起它的名字了,應該是一個h開頭的單詞。”兩人在十幾秒內連續蹦出了好幾個h開頭的鳥類名,終于還是翻譯想起了“Heron”。程虹說:“對,就是它!”研究和翻譯自然文學著作時,程虹對鳥類和植物的名稱下了很大的功夫,專門去查閱了很多工具書。參觀當地博物館時,她十分專心,并對各種拗口的名詞滿懷興趣。
在那次出訪中,程虹的主要行程之一是與各國政要夫人會談。她對非洲文化表現出的了解和喜愛,很快贏得了政要夫人們的認可。
非洲大多數總統、副總統和總理的夫人都是專職夫人,往往會兼任一些慈善組織、抗擊艾滋病組織的職務。她們組建了非洲“第一夫人聯合會”。程虹這樣的職業女性與她們正好能形成生活經歷的互補。在一次會談中,尼日利亞總統夫人佩興絲提到女性要“走出廚房”,程虹說:“我是一位大學教授,這是我的職業,我喜歡教學和閱讀,但我也很喜歡在家做飯,給我的丈夫和女兒吃,這兩件事可以完美地結合在一起。”她和尼日利亞總統夫人原定15分鐘的寒暄被對方主動延長到1小時15分鐘。
雖然崇尚簡樸,但程虹從不讓這種簡樸影響到禮儀。她平時不愛穿高跟鞋,但出訪時,她選擇穿上得體的高跟鞋亮相。她還會提前做功課,詢問當地對女性的衣著有沒有要求,以及有沒有特殊的風俗習慣需要尊重。她喜歡靜靜地聽當地人介紹自己民族的文化,比如如何在無花果樹下解決法律糾紛。在肯尼亞參觀時,程虹還購買了一個當地人制作的黑色手包,絨布質地的表面上燙著金色的花紋。“真漂亮,和我的裙子很配,我要帶著它參加今天的晚宴。”程虹高興地說。果然,當晚,她便拿著這個手工制作的包出現在國宴上。
還有一些細節體現出程虹的溫和與友愛。在安哥拉參觀幼兒園時,程虹始終彎著腰,和孩子們貼面交談。在埃塞俄比亞的醫院里,中國醫生幫助當地患者進行了眼科手術,李克強和埃塞俄比亞總統親手為痊愈的患者取掉眼上的紗布,讓他們重見光明。當時兩國領導人有幾句簡短的發言,一位患者突然支撐不住,向后倒了一下。離病床最近的程虹和旁邊的護士同時伸手扶住了他。
2014年6月17日,李克強與程虹在英國溫莎宮會見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
英國首相府的茶敘
2014年6月16日,程虹第二次陪同李克強出訪,目的地是英國和希臘。出訪前,英國首相卡梅倫發布了一條中文微博:“去年12月我訪華期間,不論是和小學生打乒乓球、在杜甫草堂感受中國傳統文化,還是在上海交大演講,都讓我看到了英中聯系的巨大潛力。因此,正如李總理所說,我們兩國不可或缺的關系是建立在人與人的聯系基礎之上的。”
程虹的陪同為這次出訪增加了融融暖意。她先是陪同李克強會見了英國女王。新聞畫面中,溫和親切的程虹微笑面對以高貴著稱的英國女王,應對得當,氣質儀態毫不遜色,讓網友們紛紛點贊。
隨后,李克強夫婦與卡梅倫夫婦在俯瞰首相府后花園的露臺上共進下午茶,“品茶話友誼”。
茶敘中,四人聊起了中國的風土人情。李克強說,英國著名文學家塞繆爾·約翰遜說過,“如果你厭倦了倫敦,也就厭倦了生活”,我可以套用這句話,“如果你厭倦了老北京,也就厭倦了生活”。卡梅倫說,北京的風光的確是獨一無二的,但他“特別喜歡成都的火鍋”。卡梅倫夫人薩曼莎則告訴程虹,她喜歡喝中國的茉莉花茶。
正聊得熱鬧,卡梅倫3歲多的小女兒弗洛倫斯闖了進來。程虹親切地笑著,送給小姑娘一套身著十二生肖服飾的熊貓玩偶。小姑娘在得知自己的屬相是老虎之后,抱著身穿老虎服飾的那只熊貓向李克強和程虹道謝,愛不釋手。
此外,李克強和程虹還送給卡梅倫夫婦一輛中國產自行車和程虹的譯著。送自行車是因為卡梅倫喜愛騎自行車,送程虹的譯著則被網友們評價為“長臉”之舉。很多網友留言道:程虹不僅態度謙和,儀表大方,還是一位學有專長的知識分子,不愧為李克強的“軟實力”。專家則評價:這種送禮方式體現出一種真誠的交流,不僅有對對方興趣愛好的尊重,更體現出和卡梅倫發展私人關系的真心。
相伴三十余年
公開資料顯示,李克強和夫人程虹相知相交,已走過30多年,兩人育有一個女兒。
1982年,兩人分別從北京大學和洛陽解放軍外國語學院畢業。李克強放棄了出國留學的機會,留在北大任團委書記。程虹在進修時,通過朋友介紹認識了李克強。
當時,兩人志同道合。1983年,28歲的李克強給自己立下三句話:“從無字句處讀書,同有肝膽人共事,向潛在目標挺進。”據媒體報道,李克強在北大工作期間,還堅持上日語課和用英語講授的法學課。他認為:“一個真正的強者,不僅要有獻身于社會和民族的精神,更要思想容量大。”而此時的程虹也認為,讀書人應該兼濟天下。在一次學術講座中,程虹引用了《論語》中的“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來闡述自己對學術和生活的態度。她說,“為己”就是提高自身的素養,堅守學者的操守,在追求真知的道路上慢慢潛行;“為人”則是在前者的基礎之上,對家庭負責,對社會負責,做一個有擔當的人。
在生活上,兩人都保有一種樸素的本色。兩人的朋友回憶,程、李都是對生活要求簡單的人,早年他們在團中央機關宿舍里安家時,家中幾乎沒什么家具。
自1998年李克強離京到河南任職,到2007年李克強當選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回京履新,李克強和程虹夫妻分居近10年。在這10年中,程虹一邊撫育女兒,孝敬老人,一邊兩地奔波看望丈夫,在經營家庭的同時潛心學術研究,被網友評價為“既是賢妻,也是良母”。
2013年,李克強出任總理后,律己甚嚴。作為李克強的夫人,程虹也刻意保持低調,遠離社交應酬,盡量避免被扯進各種說情和請托當中。
無論在言行舉止還是在人生追求上,這對夫妻都將理解與信任融入深深的默契之中。“和你一同笑過的人,你可能把他忘掉,但是和你一同哭過的人,你卻永遠不忘。”2015年5月5日,李克強在非盟會議中心發表演講時,提到了美籍阿拉伯作家紀伯倫的這句詩。當時,他的妻子程虹正坐在臺下。
1974年,程虹(二排左四)提前從高中畢業,來到“廣闊天地大有作為人民公社”,成為一名下鄉青年。(劉建生 供圖)
請纓下鄉,爭當拼命三郎
“當一條河伴隨著你成長時,或許它的水聲會陪伴你一生。”2009年4月,程虹在《文景》雜志“重讀自然”專欄中介紹美國作家安·茲溫格的作品《奔騰的河流》時,引用了茲溫格的這句話。
對程虹而言,那條伴隨她成長的河流,名叫汝河。41年前,17歲的程虹初次走入荒野,河南的“廣闊天地大有作為人民公社”是她步入社會的開始。
生活基調就是紅色
1957年,程虹出生在河南省鄭州市一個干部家庭。她的父親程金瑞曾任鄭州鋁廠(原為503廠)的廠長,后來擔任過共青團河南省委副書記、國務院扶貧開發辦公室顧問等職,母親劉益清則是新華社河南分社的記者。
在這個家庭長大的程虹“又紅又專”。當時,“程紅”才是這位姑娘在鄭州七中花名冊上的名字,她后來的名字“虹”則是豐富多彩的七色——這是后話了。青春時期,她的生活基調就是紅色。
1968年12月22日,毛澤東指示“知識青年到農村去”,隨后全國掀起“上山下鄉”熱潮,近2000萬名知青被卷入了這場歷史洪流。
程虹也是其中之一。1974年,程虹剛剛17歲,擔任班上的團支書。根據當時的政策,多子女家庭可以留一個孩子不下鄉。但程虹仍然申請下鄉。“一些好心人的勸告就向我飛來。他們說:你不要一時心熱,下去后一吃苦頭就后悔了。你在家里最小,父母不在一塊兒工作,母親又有病,一家四口分了四下子,以后怎么辦?”程虹后來回憶,不少人覺得她傻,認為她完全可以不下鄉,作為干部子女,將來不管怎樣也能找個好工作。但她認識到,“下與不下,雖一字之差,但對我來說卻是前進與倒退的斗爭”。
懷著這份熱情,程虹提前從高中畢業,在鑼鼓聲中來到了河南平頂山郟縣的“廣闊天地大有作為人民公社”,落戶吳堂大隊,又稱板廠村。
在卡車上顛簸100多公里后,身戴紅花的程虹與她生命中的這條河流相遇。1994年8月1日,程虹在《光明日報》發表文章《難忘那片熱土》,滿懷感情地寫道:“我曾游過祖國的許多名山大川,但都不能使我產生在汝河邊所涌出的這份情思,這份激動。這汝河灘上曾有我的汗水和淚水,有我的奮斗與追求,也有我的困惑和迷茫。”
1974年,知青正在拉車送肥料上地。右三為程虹。(劉建生 供圖)
汝河旁的“鐵姑娘”
如今,汝河靜靜地流淌著,但在40年前,汝河幾乎每年都會發洪水,大水一來,下游的一些村莊就成了一片汪洋;洪水過后,大片田地里堆滿了累累的鵝卵石。為了改變糟糕的自然狀況,公社把知青們組織起來,完全靠人力大戰汝河。橫跨汝河的那道壩就是知青們連夜拉石頭,一塊塊堆砌起來的。
當年的知青王付昌,如今已是滿臉滄桑。每每談起那些城里來的同伴,他總是十分感慨:“當時知青們上山拉石頭,還要在石頭里摻沙子,一車足有千把斤。白天干一天已經夠累了,晚上再干可不是玩兒的,但大家照樣接著干。因為路不好,車子拉不好就會翻,知青們經常連車帶人掉到溝里。雖然很難很苦,但大家沒什么抱怨。”
女知青住的幾個房間離汝河非常近。每當暴雨引發山洪,都是女知青率先沖出去,在大雨中加固和搶修大壩,每個人都淋得渾身濕透,筋疲力盡。這些經歷,程虹在《難忘那片熱土》中有過生動描述:“曾記得那些個雷雨交加的夜晚,我們奮戰在大壩上,用肩膀扛著裝著砂石的稻草包加固大壩,泥濘中,有人摔倒了,爬了起來,又有人摔倒了,又爬了起來。”為了保生產,知青們還要抱著被子往育煙苗田里跑,用被子把煙苗蓋起來,以免暴雨淋壞煙苗。沒有被子蓋,他們就找個窩棚說著笑話,一直到天亮。
那時,人們都喜歡用“改天換地”這個詞來激勵自己。程虹也不例外。只要與程虹一塊干過活的人,都知道她個性頑強,干活不惜力,是個典型的“拼命三郎”。知青王光顯介紹:“當時,人稱程虹‘鐵姑娘’,用現在的話說,就是一個‘女漢子’。往地里送大糞,十幾歲的小姑娘拉車,都跟男同志一樣。”另一位知青吳煥霞則記得,在村里,程虹任青年組組長,全組一共15人,本來生產隊安排男勞力拉石子修路,女青年種蘿卜,但程虹認為拉石子是個鍛煉的好機會,就和幾個女青年拉起了石子,白天跑了幾十公里,晚上回來又拉磚干到半夜,第二天起來渾身沒勁,拉車上坡時老往下滑。但她鼓勵自己“共青團員就是要天天走上坡路,不能滑下來”,最后咬咬牙“終于上去了”。
下鄉8個月后,程虹被選為知青積極分子,作為代表在縣里一次大會上發言。在這份名為《聽毛主席的話,在廣闊天地里鍛煉成長》的發言材料里,程虹也提到自己“腰酸腿疼地歪在床上時,腦子里就不由自主地閃出了一個念頭:‘家’”。但無論怎樣想家,這位意志堅強的姑娘依然堅持“繼續革命的路”。她帶領18名姑娘,參加了麥田套種玉米奪高產實驗。有知青回憶,程虹完成的生產任務總是被計10分,這是最高分,一般只有男知青才能達到。
程虹正在學習毛主席著作。(劉建生 供圖)
“今日痛飲慶功酒”
除了能干,程虹的人緣也好。她為人平和,其他知青之間出現了矛盾,都是她出面協調。當年的知青霍愛敏曾告訴媒體,她記憶中的程虹,在田間地頭充滿“英雄氣概”,在生活中則善解人意、充滿朝氣。第一次見到程虹,霍愛敏就感到,這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女生,只比自己早下鄉一年時間,就那么成熟穩健,談吐不俗,對人格外親切,在她面前,讓人感覺沒有任何拘束。
女知青們都是十幾歲的小姑娘。有時候大家在進行完一番超負荷的勞動后,變得無精打采、士氣低沉;有時候進行學習交流則七嘴八舌,場面比較混亂。程虹很會調節這些氣氛,她的辦法就是講故事。她的語言表達能力非常強,每當她繪聲繪色地講上一小段,大家立刻被她吸引過來了。一個故事講完,大家的狀態也調整過來了,又充滿了干勁,繼續勞動或學習。
程虹是大家公認的優秀知青,開公社大會時,她經常上臺發言,匯報板廠村知青的工作情況。大家也都喜歡她,往往在每次正式發言之前,讓她表演個節目,程虹最拿手的就是唱革命樣板戲《智取威虎山》的選段“今日痛飲慶功酒”:“今日痛飲慶功酒,壯志未酬誓不休,來日方長顯身手,甘灑熱血寫春秋。”雖然只有4句,但每次程虹唱罷,都引來滿堂喝彩。
離別與重逢
1977年高考恢復后,掀起了知青返鄉的大潮。當年全國約有570萬人走進了考場,這其中就包括“廣闊天地大有作為人民公社”的知青們。第二年初春,全國有近30萬人被錄取,程虹名列其中。1978年2月16日,她接到了洛陽解放軍外國語學院的錄取通知書。同樣在這一年,李克強以安徽滁州地區第二名的成績被北大錄取。當年,李克強23歲,程虹21歲。
程虹要離開了,面對長期朝夕相處的知青伙伴,她的內心充滿不舍。當年的知青許冰還清晰地記得,臨走時,程虹送給她一條新枕巾,她則給程虹買了一個茶缸和一條洗臉毛巾。東西雖然微薄,彼此心里都明白這代表著千言萬語。
2月20日,程虹離開板廠村這天,生產隊為她召開了歡送會。從不掉眼淚的程虹哭了。“她說,高興的是自己通過努力,在答卷上看到了滿意的成績;難過的是將要離開待自己親如兒女的老鄉和朝夕相處的知青戰友。”吳煥霞回憶道。
15年后的1993年,早已改公社為鄉的廣闊天地鄉為慶祝“知青上山下鄉25周年”,專門舉辦了一次規模較大的知青聚會,程虹也重新回到了戰斗過的地方。留在當地的許冰到車站迎接老朋友,突然看到程虹,她的淚水一下子奪眶而出,然后拉著程虹的手哭得稀里嘩啦。程虹踏上故地,也激動得掉下眼淚:“許冰,哎呀,你看你們哭個啥?咱們不是又見面了嘛。”
許冰先把程虹和其他知青拉到自己家里,然后又帶著她們去了汝河邊,讓大家看看難忘的汝河大壩。汝河水患早已不再,程虹和上百名知青筑起的大壩上綠草叢生。當年他們平溝造田,而今汝河兩岸沃野千里。他們的汗水和青春拋灑在這里,改變了這片土地。
從汝河回來后,程虹寫下了那篇《難忘那片熱土》:“夜幕已經降臨,眼望周圍朦朦朧朧的原野,那一塊塊熟悉的玉米地,那條一直通到板廠的溝,腳下這條曾走過多少回、至今還坑坑洼洼的路,心中充滿了無限的留戀。在那里我們曾灑下血汗和淚水,在那里有我們永志難忘的鄉親。我們雖經磨難卻依然恪守純真,我們從本該遭受譴責的歲月中捕捉到了美好的記憶。”
或許,平頂山郟縣廣闊天地鄉的這段知青經歷,汝河以及汝河大壩的一草一木,給了程虹最早的心靈啟迪。這是她唯一一次較長的農村生活經歷,奠定了她鐘情鄉野、崇尚自然的人生志趣。
醉心自然文學,從“紅色”到“多彩”
從首都經濟貿易大學校本部的小西門往里走大約100米,左拐直行500米,是行知樓。在這棟樓的3層,是首都經濟貿易大學外語系的辦公區,程虹在這里工作多年。
1978年,考上洛陽解放軍外國語學院的程虹將自己的名字由“紅”改為“虹”。從“紅色”到“多彩”,她也迎來自己作為學者的豐富人生。與李克強結婚后不久,程虹到北京經濟學院(首都經貿大學前身)外語系任教,后又到中國社科院攻讀博士學位,師從社科院外國文學研究所研究員趙一凡。她主要研究美國文壇新流派自然文學,2000年獲文學博士學位,次年晉升教授,當時只有44歲。
此后,這位經歷過上山下鄉,人生由汝河走向書齋的“鐵姑娘”氣質愈發沉靜。正如2010年她在《尋歸荒野》增訂版的序言中所說,“去尋求自然的造化,讓心靈歸屬于一種像群山、大地、沙漠那般沉靜而擁有定力的狀態”。
素面朝天的程老師
作為總理夫人,程虹在學校并未表現出太多不同。
首都經貿大學的師生曾透露,程虹此前一直為學生上課,在李克強出任副總理后才改為主要做研究工作。“她就是喜歡做老師。”一位和程虹共事10多年的同事曾透露,“即便李克強在地方擔任要職時,程虹也堅持在學校授課。她喜歡做學問,對學生、對同事也都很親切。”
1997年,40歲的程虹獲評學校優秀任課老師,還拿到市級榮譽稱號。據外語系的宣傳欄顯示,由程虹拿下的“北京市高校優秀教學成果二等獎”截至2014年5月仍是該系教師獲得的唯一市級教學成果獎。
2011年,首都經貿大學的外語系獲批外國語言文學一級學科碩士點,一年后,程虹開始帶碩士生。待人親切的程虹很受學生的歡迎,在全校學生投票評選“我心目中的十佳老師”時,她兩次當選。
生活中,低調、平實是程虹留給人們的印象。據媒體報道,多次為程虹譯著擔任責任編輯的李學軍回憶,認識程老師十幾年,從來只見她素面朝天。李學軍說,有一次發現程虹燙了頭發,剛想夸好看,她就連忙解釋道,因為要參加一個國際會議,只好打扮一下。此后沒多久,她的頭發又恢復原樣,仍然是簡單的直發扎在腦后,“一派學者的簡樸”。
“我們都知道程虹老師是總理夫人,但我們感覺很平常。”該校外語系一名研究生曾這樣告訴媒體。在李克強出任總理之后,“系里有個總理夫人”的確讓外語系的師生們興奮了一陣子,但隨后大家仍舊正常地上課下課,程虹也一如往常地做學問,沒什么架子。
隨著“總理夫人”的身份逐漸被外界得知,約訪程虹的電話、郵件源源不斷地涌向外語系。考慮到程虹本人的態度,相關負責人均予以婉拒。在首都經貿大學外語系官網上,也很難看到程虹的單人清晰照片。
如今,程虹是首都經貿大學的學術委員會委員,這只是個學術職務。據同事回憶,此前上級曾有意提拔程虹擔任領導職務,但她不同意,她寧愿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自己鐘愛的自然文學研究之中。
自然文學的領路人
1974年,在郟縣知青積極分子代表會上的發言中,程虹說自己想象中的農村,有驚心動魄的階級斗爭,可是一到公社,眼前呈現的卻是“銀光閃閃的汝河,寬闊的河灘,碧綠的原野,粉紅色的桃園”。
21年后,程虹在美國看到了另一種風景——海洋、高山、荒野。那是1995年,她作為訪問學者來到布朗大學——一所瀕臨大西洋,位于山坡之上的美國常春藤大學。在那里,她第一次接觸到美國的自然文學課題。這種關注自然與生態的文學形式,當時在國內鮮為人知。程虹沉浸在發現新課題的興奮中,聽了大量英美文學、文化藝術及美國自然文學的課程。
程虹還參觀了新罕布什爾州的白山等自然景觀。歸國前的一個雪天,她在紐約大都會博物館美國哈德遜河畫派的展廳中流連忘返。哈德遜河畫派由1801年出生的托馬斯·科爾創立,其表現主題就是自然及其與人的關系,因此該畫派的作品也成為自然文學的一種藝術圖解。
1996年回國后,程虹在雜志上主持專欄,翻譯出版自然文學的名著,把這一學派介紹到中國來。她在博士論文《自然與心靈的交融》的基礎上,完成了一部學術著作《尋歸荒野》,這也成為國內較早對美國自然文學的源起、發展與現狀進行系統論述的著作。在書中,程虹寫道:“在人的一生中,他應當跟尚在記憶之中的大地有一次傾心的交流。他應當把自己交付于一處熟悉的風景……他應當想象自己親手去觸摸四季的變化,傾聽在那里響起的天籟。”
從2002年起,程虹耗時10年左右,翻譯了4本美國自然文學經典著作,分別為《醒來的森林》《遙遠的房屋》《心靈的慰藉》與《低吟的荒野》。
“翻譯是個寂寞的工作,大學教授很難以一人之力翻譯一套叢書,沒想到,程虹堅持下來了。”李學軍說。程虹在翻譯《醒來的森林》時,為考證每種鳥的名字,不辭辛苦地翻閱美國的鳥類百科全書,再對照專業英漢詞典,一一推敲譯名。
在一次講座中,程虹介紹了“生態與美國文學文庫”。她如數家珍,哪些書有幾個版本,每個版本之間有什么區別,某個段落和某個書名典故是什么,都信手拈來。往往一個封面、一個標題、一幅圖片,她都能引出一個故事。這讓在座的年輕老師驚嘆不已。
有老師請教程虹如何做到對文獻把握自如。程虹的答案是,用傳統的“笨”辦法——數不清的讀書卡片。她認為,做學問需要靜心和定力,需要堅守和沉淀。這些東西無關短期的功利和時髦。而正是這份定力,讓她最終獲得學術上的成功。
程虹曾與同事分享過美國女作家安妮·林登伯格《大海的禮物》一書中的一段話:“大海不會饋贈那些急功近利的人。為功利而來不僅透露了來者的焦躁與貪婪,還有他信仰的缺失。耐心,耐心,耐心,這是大海教給我們的。人應如海灘一樣,倒空自己,虛懷無欲,等待大海的禮物。”
2014年,程虹陪同李克強出訪非洲。
走一條尋求精神升華的道路
程虹曾兩度尋訪美國作家、自然文學先驅梭羅隱居過的瓦爾登湖。這對所有梭羅的讀者來說,是夢寐以求的精神體驗之旅。梭羅是一位自然主義者,他提倡回歸本心,親近自然。1845年,梭羅在美國馬薩諸塞州距離康科德城兩英里的瓦爾登湖畔隱居兩年,自耕自食,體驗簡樸和接近自然的生活,并以此為題材寫成長篇散文《瓦爾登湖》,深受讀者的喜愛。
2000年盛夏,程虹初次來到瓦爾登湖。但她發現,梭羅書中寧靜神圣的場所變得人滿為患,于是掃興而去。4年后,她再次來到這里,情形大不相同,深秋的靜謐掃去了夏日的浮躁。從湖畔一位曬太陽的老人那里,她打聽到梭羅小木屋遺址的確切位置。她沿著湖邊小道一路走過去,感受到書中所描繪的寧靜簡約之美。程虹認為,梭羅不去追求人們習以為常的歡樂與享受,一生都在尋求那種常人望而卻步的美。
除了自然文學的精神給養,自己的小家也給了她溫暖的力量。在《尋歸荒野》的后記中,程虹除了感謝導師趙一凡和編輯李學軍,還感謝了自己的家庭:“這個小家所給予我的溫暖和歡樂使我更加珍視我們賴以生存的這個地球大家園,從而使我充滿激情地投入這本書的寫作之中。”
在夫妻兩地分居的10年間,程虹奔走兩地,經常在七八個小時的火車旅途中進行翻譯工作。她沉浸在文學世界里,不覺奔波之苦,“漸漸地,我竟習慣了在嘈雜的環境中靜下心來”。
有一段時間,程虹的心也難以平靜。當時,她正在翻譯特麗·威廉斯的《心靈的慰藉》。該書講述了作者陪同癌癥晚期的母親在美國西部猶他州的大鹽湖走過人生最后一程的經歷。而當時程虹的境況與作者的經歷相似——家住鬧市區,不僅要教書持家,還要照顧身患癌癥的婆婆,并陪伴她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這個過程持續了5年多。
“凡是經歷過親人重病離去之痛的人,都會對生和死發出感慨。有幾年,程虹也經歷著這樣的階段,她說,這時候,沉浸在翻譯和文學的世界里,是一種最好的心靈安慰。”李學軍說。
程虹稱,通過翻譯自己喜愛的作品,她體會到了這樣的生活態度:真正懂得人生的人,是為了欣賞而趕路。這正是她推崇的梭羅的人生選擇:“走一條在研習自然、體驗自然之中探索生活真諦、尋求精神升華的道路。”
(本文參考了新華社、《人民日報》《環球時報》《鄭州日報》《鄭州晚報》《新京報》《中國新聞周刊》《博客天下》等媒體的相關報道)
(原標題:知性程虹:低調隨訪 靜心治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