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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銀河:SM是很健康的成人遊戲

2015-02-16
来源:北京青年報

  原標題:李銀河| 《五十度灰》很俗,SM是很健康的成人遊戲

  文| 顏菁

  一直拿SM蠱惑人心的“現象級”神片《五十度灰》終於全球同步公映了,但不包括中國。國外觀眾的反響如何,目前還不得而知,不過就早前的媒體首映反饋來看,大呼上當的不在少數,因為據說真正的SM情節只有短短6分鍾。

  SM是英文sadomasochism 的縮寫,S指施虐者,M指受虐者。SM是一種性快感與痛感聯系在一起的特殊性活動,中國稱之為“虐戀”,這個詞來自社會學家潘光旦先生的貢獻。

  指望用一部情人節檔電影來科普SM當然不靠譜,這不,我們在情人節當天采訪了專業人士——《虐戀亞文化》的作者李銀河博士。

  李銀河

  對話李銀河

  Q: 小說《五十度灰》風靡歐美,銷量超過一億本,今天剛剛上映的同名電影也引發了巨大的關注熱潮,形成一種現象,您看過這本小說嗎?

  我從當當上買的英文版看的,就是一本通俗小說,具有一切暢銷書的元素。一個底層女孩愛上了一個高高在上的白馬王子,關鍵這白馬王子也特別愛她,俗得不能再俗了。火成這樣,純粹因為SM情節。報道裏不是說商店的棉繩都脫銷了嗎?說明大家都去做虐戀遊戲了唄。

  能形成一種現象,說明虐戀值得重視。在各種各樣的性活動裏,虐戀確實是重口味的,比較刺激,有邪氣,來自人性的深幽之處。寫《虐戀亞文化》的時候我看過來自不同人群的各種統計資料,人群中在做愛時嘗試虐戀方式的有5%—30%的比例,而產生虐戀想象的有10%—49%,它不見得是非常少數人的性心理。所以《五十度灰》會有非常廣泛的讀者群。

  Q: 調查顯示《五十度灰》的讀者超過3500萬是中年女性,作者也是一位女中年,女人真的是喜歡被虐待嗎?

  佛洛依德曾經說過,受虐是女性的極致。當然他這個說法爭議很大,直接向女權主義挑戰。世紀之交的時候,我們有一幫人去加州大學做性別問題研討班,見到了一個特別著名的女權主義學者,她本人是人類學家、同性戀,而且喜歡虐戀,做過舊金山虐戀俱樂部的人類學調查,還寫了論文。她告訴我,在女權主義內部曾發生過一場論戰,激進的女權主義為了證明淫穢品是針對婦女的暴力,就找了很多虐戀的照片,裏面的女人被捆起來、被鞭打。但她認為這個說法站不住腳,比如SM裏面的“女主男奴”關系怎么解釋?

  雖然在這個小說和《O的故事》裏,都是男主女奴,但作為社會現象,遠遠不是這樣。

  在整個虐戀群體裏,男人喜歡做奴隸的遠遠超過女人。我剛完成了三部虐戀小說,寫的時候就特別注意要包括各種類型,我稱它為全景式的,SM裏絕對不存在性別不平等的問題。

  Q: SM這種性傾向是怎么形成的?

  有人把虐戀歸為性少數派,是一種特殊的性興趣。人的性傾向的成因不是那么容易說清楚的。國外的性學試圖解釋,一般也就歸結為童年時候的經曆什么的。但很奇怪的一點,童年時期沒有一點暴力元素的,反而喜歡SM,真說不清。

  Q:《五十度灰》的男主角是上流社會的精英,據說歐美的虐戀人群裏也多是醫生、律師等等社會成功人士,而且他們往往還扮演M的角色。

  為什么那么多的成功人士、精英人士出現在受虐人群裏,我看是一種補償。越是大權在握的人,徹底失去權力對他越有吸引力。平時太強了,弱的那一面總受到壓抑,需要放松,就通過SM的方式去宣泄。

  SM在英國和日本很盛行,這兩個國家都特別注重禮儀的端莊,特別害怕在公眾場合丟身份、不雅,太過焦慮了。當你變身為奴隸,被捆起來、被鞭打,你的端莊全沒有了,也就不用焦慮了。

  Q:提起SM,就想到捆綁、鞭子、手銬,一般人就會覺得恐怖。偶爾不是也會有一些報道出來,說妻子被變態的丈夫虐待得遍體鱗傷什么的。

  SM和家暴一定得區分清,我的虐戀小說為什么不能在國內出版,就是很多人會認為那是家暴。其實這是很大的誤解,家暴和性遊戲完全兩回事。SM雙方是自願的,到什么程度都是商量好的,而且他們之間會有一個事先說好的安全詞。安全詞也很有意思,如果受虐的人受不了了,說別打了,這不行,因為分不清楚這是不是台詞,所以就約好一個安全詞,真需要對方住手的時候就說安全詞,所以在SM裏受傷的情況很少。

  Q:您接觸過中國的SM人群嗎?

  我的《虐戀亞文化》出來後,就有這樣一個小群體聯系我說要找我聊聊天,他們都很喜歡那本書。當時家裏來了有一二十人,看起來就是一般人,男女中青都有。我提醒他們說,有的時候你們這種聚會活動要算聚眾淫亂罪的哦。一個女孩子聽到這個詞還挺興奮,過去這種罪是要槍斃的,可見想法已經變了。

  現在虐戀人群在網絡上很活躍,也經常舉辦線下活動,當然是非常隱蔽的。

  但我沒參加過他們的活動,沒做過中國虐戀人群的經驗調查。曾經還有一個企業家邀請我去南方參加一個虐戀俱樂部的聚會,他們俱樂部的人全國各地都有,輪流做東,每年換一個地方。但當時我的《虐戀亞文化》比較敏感,我就沒去。後來我有一個博士生想做這個選題,結果開題報告都沒有通過,到現在也沒有人做這方面的經驗研究。不過我認為這個人群的數量絕對不少,據說,全國的情趣用品有半數是虐戀用品。在一般的情趣用品店,繩子、鞭子、手銬都能買到,這是一種反映。

  Q:您怎么看待SM?

  我覺得就是很健康的一種成年人的性遊戲。從性目的來看,它顯然不是為了生育,是純粹為了快樂的性活動。

  Q:就您了解,您的這種“健康的性遊戲”的觀點能被大眾接受嗎?

  可能有差距,一般人都沒這么重的口味。多數人對SM不了解,甚至連知道都不知道,也許因為他們是隱蔽的吧,他們的活動也沒怎么進入公眾的視野。

  按說SM應該比同性戀更容易被接受。一個異性戀者,他怎么樣也不會喜歡上同性戀,但SM就不一定了。我覺得它更像是一種風格,一種情調。19世紀性學剛出現的時候,有些虐戀愛好者去看心理醫生,覺得自己有病,現在大多數SM人群認可自己。他們只是想在尋常的性活動裏增加一些戲劇性的因素,變得更刺激、更好玩。

  Q:SM人群的存在對一個社會意味著什么?

  他們的存在首先對他們自己有最大意義,那就是一個成年人有沒有按照自己的意願追求快樂的權力?一個社會,對性的自由完全不加限制是不可能的,界限就是不傷害別人。只要不傷害別人,在性的問題上,自由越大的社會就越合理,自由越少、越窄的就越不合理。

  手記

  由小說改編的電影《五十度灰》引爆微信圈的時候,不難第一時間就想到李銀河和她的那本《虐戀亞文化》,當年這部突破禁忌的著作以及附錄在後面的法國著名虐戀小說《O的故事》不知讓多少國人久久回不過神來。盡管書中的分析數據和案例全部來自歐美,但其敏感性還是給李銀河的研究帶來了擠壓。此後,“虐戀”這個話題似乎再沒有大范圍地出現在公眾的視野裏,而關於中國虐戀人群的披露,始終如暗河湧動,不見諸於學者的筆端。

  SM情節顯然是《五十度灰》的最強興奮點,繩索、皮鞭、滴蠟、冰塊,這些略帶驚悚的元素刺激著人的感官,也必然引發強烈的好奇心——SM究竟是什么?

  當編輯部將瘋傳的幾篇公號文章轉給李銀河並提出采訪時,沒想到她痛快地一口答應,時間就定在情人節當天下午。

  提前走進約定好的茶室,不想冷冷清清,一位客人也沒有。服務員解釋原本茶室已經關門放假,聽說李老師有需要特意開張。小姑娘將我帶至李銀河貫坐的包間並提醒我:李老師下午一般都喝菊花茶,喝其它茶怕影響晚上的睡眠。

  沒多久門外一陣人聲響動,就聽見有人問:我的記者來了嗎?趕忙迎出去,李銀河微笑著沖我點點頭:等我一下,還沒到三點,先談個事兒。

  花灰的毛衣,淡淡的口紅,一口京片子。

  外間,已有兩人攀談起來,男的一個,好像是做書的,另一個短發藍衣,聲音幹脆利索。

  似乎在簽一份合同,准三點李銀河回到包間,門外仍在繼續。采訪到一小半時,短發藍衣人拉開半扇門告知,事情已經處理完畢,自己先走。李銀河點點頭。

  這不是大俠還能是誰呢?

  李銀河告訴我,當年為了寫《虐戀亞文化》,她在劍橋大學看了半年的相關資料,讀遍所有關於虐戀文化的書籍。但書出版後引發國內社會震動,她的研究也沒再繼續深入下去。

  “其實我對虐戀很感興趣,想繼續研究。那群來我家的人都給我留過電話,但後來再找他們,電話就不對了,可能時間太長換號了。再以後就沒有時間了我退休了。”

  退休這兩年,李銀河的時間反而更緊張,她將全部精力投入到虐戀系列小說的創作上,而且她發現比起經驗調查,自己更喜歡這種方式。小說共三部,每部20萬字,每個故事獨立成章,下半年即將在香港出版。

  問及是否為真實案例,李銀河搖頭:“全部為想象。只有一個故事有現實的一點影子,前一陣新聞不是報道過嗎,一個男的在網上發信息說能幫人玩窒息,這是SM裏比較偏的一種了。但他的目的其實是謀財害命,最後殺了6個人。”

  李銀河將一些章節傳給朋友看,第一個就是馮唐。馮唐看完回了四個字的信息:很牛,好看。小說的序最終也是他寫的,評價李銀河寫了漢語世界裏從來沒有的內容。

  “暴力美學其實挺有意思的,它不是真正的暴力。鞭子、傷痕,其實有一種美。”說這話的李銀河面部平靜。

[责任编辑:郑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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