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題:首富前傳
摘要:此前並不為太多人所知的李河君,力壓馬雲、王健林,榮登胡潤首富榜中國榜首之後,一時間諸多質疑的目光隨之而來。他從哪裏來,將往何處去?搜狐財經在2月4日專訪了李河君,試圖揭開這位首富的神秘面紗。12年前,遙遠大西南的金沙江,李河君做了一次人生“豪賭”,那次“賭局”,李河君壓下了上百億的“賭注”,在國家發改委的阻攔、央企“瓜分”、資金壓力等重重困難下,李河君居然神奇的贏了。
李河君接受搜狐財經專訪
發源於唐古拉山脈的通天河,進入橫斷山區後稱為金沙江,金沙江在橫斷山區的高山深穀蜿蜒流淌,向東南奔騰直下,流經麗江石鼓鎮附近突然來了個180度的大拐彎折向東北,切開玉龍、哈巴兩座大雪山,撞出了個虎跳峽,至無量河口,再來180度的大拐彎,繞著玉龍雪山轉了近一圈,從北向南直沖而下。
蜿蜒數百裏江水,海拔高差近3000米,水流湍急,勢不可擋,是條難以馴服的大江,也正因為洶湧的江水,一旦截流發電,就能“大浪淘金”。
2015年2月4日,當漢能控股集團有限公司(原華睿集團)董事局主席兼首席執行官李河君向搜狐財經講起那段往事時,已經是一副輕松的表情:“我是個甩手掌櫃,我的管理是特別相信別人,讓別人做。大家知道金安橋水電站我投了200多億,花了八年時間,我總共去了六趟,還有兩趟是陪領導去的。”
在2月3日胡潤研究院發布的《2015星河灣胡潤全球富豪榜》中,李河君以1600億元的身價成為中國首富。面對很多人對李河君身價的質疑,胡潤表示,李河君在香港的上市公司漢能薄膜發電持股市值800億,另外還有非上市部分水電、太陽能及其他產業,“確實非常可觀。”
漢能薄膜發電的股票讓李河君一躍成首富,而他之所以敢巨額投資薄膜發電產業,底氣就源於那座金沙江上的金安橋水電站。他說:“水電站就是印鈔機,年年有幾十億現金流。”
“虎口奪子,先斬後奏”
但在當年,金沙江流給李河君的並不是鈔票,而是桀驁不馴的江水。
“由於金沙江水流湍急,幾個20噸的石頭綁在一起,往水裏一扔,就飄走了。”講起2005年12月的大江截流時,李河君仍心有餘悸。
2002年,當李河君赴雲南考察時,他或許想不到其後9年,他的身家前途都賭在了這條江水上。李河君做起水電生意純屬偶然。1994年,在中關村倒賣電子產品、做礦產賺了七八千萬元資產後,在一個高中同學的建議下,李河君收購了四川樂山的一家上市公司,花了6000、7000萬,收購完了,但那家上市公司只是一個殼,除了有一點現金,什么都沒有,所以需要題材炒作,就得買資產。
“我們說買什么?不知道為什么說買個水電站吧。”於是,通過收購廣東東江一座裝機容量為1500千瓦的小水電站,李河君正式進入了水電行業。
那幾年,正是中國民間資本投資小水電最熱的時期,大江南北各個河流上小水電站如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來。李河君發現了這個行業大有前途後,開始在廣東、青海、浙江、廣西等多地收購或者新建小水電站。到2002年時,李河君已經擁有裝機容量30000千瓦的木京水電站、1500千瓦的河源東江小水電站等中小電站。
堅信電力大有前途的李河君,又野心勃勃地將目光放在了大西南。那裏有中國最優質的水電資源。
2002年,中央統戰部、全國工商聯開展“光彩事業”,組織民營企業家赴雲南投資考察。在金沙江考察時,李河君了解到雲南有一億千瓦水電資源處於待開發狀態。當時雲南省政府迫切希望引入民間資本開發當地豐富的水利資源。雙方一拍即合,李河君當即決定開展金沙江水電項目可行性調研。隨後,在金沙江中遊規劃出了8座百萬級千瓦的水電站,總裝機容量超過2000萬千瓦,相當於1.1個三峽水電站。
當年4月,國家發展計劃委員會組織審查同意金沙江中遊進行開發,並同意金安橋等幾個水電站為開發項目。7月,李河君與雲南省發展和改革委員會簽署了《雲南省金沙江中遊河段水電項目開發前期工作意向書》,一口氣簽下了其中的6座,規劃總裝機容量約1400萬千瓦,總投資約750億元。彼時,李河君的華睿集團才成立剛剛11年,不但華睿,當時沒有任何一家民營企業做過百萬千瓦級的水電站。
協議一出,“所有人都不會相信這是真的。我跟別人講,別人說你吹牛,民營企業幹水電站怎么可能做到這么大。我們上初中、高中的時候教科書寫著,全中國蓋個葛洲壩。我們的項目比葛洲壩還大。誰會相信民營企業能幹這個事?所有人都以為這是個笑話。”
葛洲壩從1971年5月開工興建,1988年12月全部竣工,前後動用5.5萬軍人,曆時17年,總投資48.48 億元人民幣,這是上世紀80年代的幣值。
如此龐大的工程必須得到各部委的批准。各部委陸續開綠燈時,唯有國家發改委不同意。情急之下,李河君把國家發改委給告了。
“坦率的講,漢能那時候告政府是不得已而為之,我們當時拿了六個電站,國家發改委准備把電站都拿給國有企業,一個不留給我們,做的很絕,把我逼急了。當時張國寶主任就是不信(我們的項目能做成),說你怎么可能幹得了,肯定裏面有什么貓膩。他不信你,所以就要全部拿走。我們辛苦那么多年,全都給拿走,一個不給我們,我們也急了。”
張國寶時任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副主任,他曆來被視為穩健的官員。從發改委和張國寶的角度來說,不同意有足夠的理由——特大型水電站所耗費、統籌的資源,僅庫區移民一項,金安橋水電站就涉及永勝縣3個鄉鎮7個村委會17個村組。這對一家民營企業來說是不可想象的。
令局面更複雜的是,華能、華電、大唐等國有電力企業也看上了金沙江豐富的水電資源,欲圖在瓜分這些金沙江中遊河段水電項目。2005年,國家發改委下了一個紅頭文件,指示要將中遊8個電站的前邊4級由雲南金沙江中遊水電開發有限公司來全部開發。而華睿集團稱已經做了一部分前期工作了,提出3億元的補償要求,否則不肯移交。耗費了差不多一年的時間,最後國家發改委出面協調,補償了一定金額,才將問題化解。
眼看著滿盤皆輸,李河君的策略是邊告邊動手。2003年2月20日,金安橋水電站通過了預可研報告。當年8月8日,金安橋水電站進場籌建。2003年12月,中國農業銀行批准100億元授信額度支持集團投資金安橋水電站項目建設,這是國有銀行對民營企業最大的單個項目授信額度。
那一年也是中國“電荒”的元年。隨著中國經濟的高速增長,能源需求陡增,2003年全國出現大面積“電荒”,有19個省市先後采取了拉閘限電措施。“電荒”成為“2003中國十大電力年度新聞”。看到商機的李河君在忙著籌備金安橋電站時候,又斥資12億元收購了位於黃河上遊的青海尼那水電站。
“搶灘金安橋”,李河君與央企的博弈還在繼續。事件的轉折點在國務院的常務會議上。會議上決定,私營、民營企業也可進入鐵路、公路、水利、水電等國家的大型基礎設施建設。
結果是,“最後就給我們幹了一個金安橋”。2005年12月1日,漢能集團與中國華能集團、中國華電集團、中國大唐集團、雲南省投資開發公司在人民大會堂簽署協議,共同組建金沙江中遊水電項目開發公司,漢能集團占11%的股權。金沙江中遊的梯級電站中,一至四級由這個合資公司開發,五至八級由華電、華能、大唐、漢能控股四家公司各建一個電站。漢能控股集團控股開發金安橋水電站。
6個項目中,央企們拿走了其他5個,但留給李河君的金安橋是6大水電站中資源較好的一個,是規劃中的“一庫八級”的第五級,屬於國家特大型水電站。作為對李河君前期投資的補償,李河君可以部分參股其他電站。
事實上,有評論就認為,央企介入金沙江中遊水電開發,只給漢能一座金安橋,反而是幫助了漢能,因為金沙江水電開發涉及地質、環保、移民、生態等諸多問題,央企的進入很多大程度吸引了輿論的主意,輿論的關注點都會在央企身上,給漢能留下了足夠的空間。更為重要的是——以當時漢能的實力,根本沒法吃下6座梯級電站。
後來的曆史也證明了這個評論很有預見性。央企開發的向家壩、溪洛渡、魯地拉、龍開口先後被叫停,而漢能差點無力完成金安橋電站。
但這些都是後話了。當時的李河君在與時間飛速賽跑。2005年上半年,金安橋水電站完成了環保、水土、勞動安全、土地征用、移民安置、地質災害評估、銀行貸款承諾、可行性研究報告等一系列文件報批。
雖然直到2006年1月大江截流,還未獲國家發改委核准,亦被要求“在未經國務院批准以及未按規定經核准之前,不得開工建設”。但浩大的工程已經沒法停止下來了。
李河君有自己的解釋:“建國以來,所有大型水電站,沒有一個不是未批先建的。”
最後的10%
工程的難度遠超過李河君的想象。
金安橋地處雲貴高原橫斷山脈,距麗江市52公裏,處於麗江到四川攀枝花市的交通要道上,交通便利,壩址左右兩岸分屬雲南省麗江市古城區和永勝縣,是幹熱河穀地貌,地質情況複雜。金安橋水電站就建在金沙江的穀底,風吹不到穀底,終年氣候炎熱,植被茂密,濕度很大,穀底氣溫可以達到近40度,又熱又悶。通往電站工地的道路兩邊是橫斷山,風化石結構,風大些或者下雨非常容易發生山體滑坡和坍塌。
“中國水電”成為工程施工主力,其中,水電四局有限公司承擔了電站導流洞、大壩土建和金屬制安工程,主要工程量為730萬立方米土石方的開挖和440萬立方米混凝土的澆築,水電八局有限公司承擔該電站1180萬噸人工砂石料加工系統建設。先期開鑿的兩個隧道型導流洞導流滔滔江水。大型施工車輛不斷進出施工工地。
工程難題可以由專業隊伍解決,最大的挑戰來自於巨額資金的壓力。李河君不需要到現場監工,他最大的任務就是——籌錢。
李河君在《中國領先一把—第三次工業革命在中國》一書中寫到:“為了應對高峰時每天1000萬元的投入,漢能把前些年建設的效益好的優質電站一個一個地出售,這些項目都凝聚了漢能人的心血,其中最可惜的是青海尼那水電站—漢能在2003年以12億元收購,當時已並網發電。在最困難的時候,漢能將多年積攢下來的風險准備金全部投了進去,金安橋水電站項目卻像無底洞一樣總也填不滿,最後我們甚至從漢能高管個人和家裏借錢投資金安橋。”
盡管有中國農業銀行批准的100億元授信,但漢能還同期進行著江蘇如東風電場等項目,資金壓力相當巨大。這段灰暗的時光給李河君留下了相當的印象,以至於在後來有“不欠銀行本金和利息”的司訓。
金安橋項目漫長的10年建設期,在當時似乎完全看不到盡頭,無數資金和精力就如同巨石一般,投入滔滔江水,聽不到聲響。公司內部也有不同意見,甚至“當時有一個分管金安橋項目的副總裁就中途跑了,他覺得跟著我幹沒前途。”李河君回憶說。但李河君的決心讓更多的高管放心,8年工期,他只去過6次,其他全部交給現場高管管理。
就在金安橋項目即將被核准的最後階段,也是李河君最困難的階段,彼時,三峽水電工程開發總公司詢問李河君是否願意將項目出售。“他們當時看我比較困難,說願意出450億買我的水電站,”李河君透露,“如果賣了,我們可以淨掙300億。”
這個誘惑無疑相當巨大。漢能公司內部董事會再次出現不同意見。“當時只有我和公司執行總裁王勇不願意賣,其它人全部都支持賣,”李河君說,不過最終他還是說服了大家,“金安橋不能賣,這不是掙錢的事。一旦做成,我們不會缺錢,但如果賣掉,我們政治上沒法交待。”
所謂“政治上沒法交待”,是金安橋水電站已經成為民營企業進入水電這個國家大型基礎設施建設領域的標志,一旦漢能退出,很可能將引發輿論關注。2007年,一位部級官員對李河君說:“如果漢能把金安橋這個項目的難關挺過去了,未來沒有什么事情會過不去。”
除了工程難度、資金壓力、政治交待,籠罩在金沙江水電開發頭上的還有破壞生態的陰影。金沙江等河流是許多洄遊魚類的產卵地,梯級水壩建成後,流域的生境類型將發生根本性改變,疊加效應將遠大於單一電站的影響,將嚴重影響長江流域各種魚類的生存。為此,環保部門極為關切。
更嚴峻的是,金沙江地處青藏高原與雲貴高原的過渡地帶,流域內新構造活動強烈,山體岩體破碎,滑坡、崩塌、泥石流等災害頻繁發生,金沙江的地質條件遠比三峽惡劣。2008年5月12日的四川汶川大地震,更是將特大型水庫可能誘發地震的問題推向台前。輿論風暴迫使國家重新審視長江中上遊的水電開發。
國家對水電開發的態度,也如金沙江一樣,來了180度大轉彎。從2007年至2009年,國家幾乎停止了大型水電項目的審批。數據顯示:國家審批的水電裝機由2006年的1951萬千瓦,驟降到2008年的267萬千瓦、2009年的737萬千瓦。
與環保問題同樣令人揪心的是,金沙江流域的各縣都是國家級貧困縣,水電開發的巨額投資被視為地方發展的最大機遇。環保與民生的兩難,讓金沙江的水電開發時刻陷入搖擺之中。
漢能一邊在加速金安橋的工程進度,另一方面也在努力消除環保部門的憂慮。除了啟動金沙江保護魚類的放流活動,修建永久魚類增殖放流保育站,還啟動誘發地震危險性評價,修建了金安橋水電站庫區地震監測台網。
回首那段日子,李河君說:“堅持是一個企業家非常重要的品質。如果企業家堅持不了,肯定做不成;能堅持不一定做得成,不能堅持肯定做不成。我最近的觀點是‘19法則’。一件事情,你堅持90%的時候,你只有10%的收獲,但到你堅持到最後的10%,你就有90%的收獲。前面的90%非常困難,你不能堅持得住,就只有10%的收獲甚至更低。”
很多人就死在堅持了90%的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分。但李河君最終堅持到最後的10%。
2010年7月終於獲得核准金安橋電站,那時,它已開建7年。金安橋掃清了身份上的最後障礙。獲得核准後,施工隊伍喊出了“積極動員起來,大幹150天,確保12月25日首台機組發電”的口號。工人們兩班倒24小時不停工地進行施工,150天之後,電站全部建設完工。
獲准的8個月後,金安橋水電站開始蓄水發電。
“天塌下來當棉被蓋”
2011年3月27,金安橋水電站一期240萬千瓦機組並網發電。
為此,李河君召開一次慶典。已從國家發改委副主任轉任全國政協經濟委員會副主任的張國寶也出席了並網發電儀式。
張國寶曾經“不相信”的項目,居然成功了。張國寶對李河君的態度也拐了一個大彎:“現在國寶主任對我們很支持,覺得真是幹起來了。”
李河君深諳中國的政商原則。他懂得,政界最需要的是政績,而金安橋無疑是極佳的政績。唯有實實在在的成績,才能讓政府積極配合。金沙江梯級電站的工程,數百億的投資已經帶動了當地的經濟,建成後不但滿足麗江用電需求,還將輸送到東部地區,每年產生的增值稅和企業利潤稅幾乎與麗江市2007年地方財政收入持平。
這是個民企曆史上史無前例的工程:大壩碾壓混凝土的最高月強度達14.1萬立方米,常態混凝土最高月強度達6.9萬立方米,混凝土工程疊加月強度高達18.8萬立方米。2008年5月底壩體達到1352高程,電站大壩壩頂最大寬26m,壩底最大寬度144.8m,共分21個壩段。壩體混凝土包括常態混凝土和碾壓混凝土,壩體碾壓混凝土約240萬立方米,壩體常態混凝土120萬立方米。右岸溢洪道壩後消力區長度約為400m,沖沙底孔壩段下遊泄槽長度約為336m,該區域常態混凝土工程量約80萬立方米。
一次性補償自行安置個體工商戶161戶956人,一次性補償自行安置行政企事業單位13個45人,共搬遷安置農村移民431戶2151人,生產安置農村移民736戶2942人。工程靜態總投資125.01億元,動態投資146.79億元。
建成後的金安橋水電站最大壩高160米,壩頂長64米,設計洪水標准為500年一遇,設計地震烈度為9度。
9年的努力,李河君用一場慶典為它劃上句號。當天的晚會上,朱軍、朱迅主持。譚晶、汪峰、孫楠、韓紅、郭峰、毛阿敏、李勝素、於魁智等登台演出。
李河君賭贏了一場大“賭局”,以至於外界有流傳他經常澳門。
他對搜狐財經表示:“前一段時間網上說我是賭徒。笑話,本人從來沒去過澳門。企業家要有賭性,這是沒錯的,或者不叫賭性,而是冒險精神,如果一個人連冒險精神都沒有,就不是企業家。”
李河君自詡是個充滿冒險精神的人。他說,這是遺傳的。出身於廣東河源的李河君是客家人,從小深受其父親影響,他自述其父是中國最早的個體戶。1972年,當李河君才六歲時,其父就開始“做生意”,那時候還叫“投機倒把”,是要被批鬥的。當時上面的領導不讓他幹,他父親就說我掙了錢跟你三七分。他說:“我媽媽跟我爸吵架的時候,我媽媽總說一句話,天塌下來當棉被蓋。我當時不理解這句話。我爸爸非常樂觀,他樂觀的精神和抗壓的遺傳給了我”
“那么難的金安橋都幹過來了,所有人都相信,這個人幹其他事估計問題不大”。隨後,李河君轉身投入了薄膜光伏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