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剛

　　大客車開進麻涌鎮時，采風團的作家們一下子被激活了。激活的原因是麻涌的「涌」字不讀「涌」，而讀「冲」。這讓大半輩子咬文嚼字的作家們莫明其妙。前來迎接我們的麻涌鎮的一個干部尹礎先生非常幽默，他像導游員一樣，一口氣說出宋朝以來對麻涌名稱的三種解釋。「冲」為古語中的河流，所以我選擇麻涌二字是密密麻麻河道的解釋。因為麻涌在上個世紀90年代之前，全鎮大大小小的街路全是縱橫交錯的河道，麻涌的百姓們出門，全要划著小船。天哪，那緩緩流淌的河水，朵朵飄浮的白雲，咿咿呀呀的小舟，划船人或健美的男子漢，或窈窕漁家女……正因為如此，麻涌人划船的雙臂至今健壯無比，去年中華龍舟大賽中，勇奪7個分站賽中3個站的第一;并在意大利世界第九屆龍舟俱樂部錦標賽上，榮獲兩項冠軍。大客車雖然在曾經是河流的柏油路上奔馳，但優美的想象使我眼簾猶如電腦熒幕，車窗前面的柏油路頃刻變成銀光閃爍的河流，古色古香的水鄉澤國啊，多麼迷人而動感的場景，令我似乎行進在清明上河圖的畫卷里……

　　突然，我們的大客車前面閃現出汪洋大海，這使我吃了一驚，老天爺太偏愛麻涌了，本來就有江河親近，竟然還有大海環抱。真是得天獨厚。當看到平展而堅實的海港整齊地排列著成百上千輛進口汽車，成千上萬噸糧食及數不清的各種設備，我這才知道，原來麻涌是中國現代港口物流重鎮，是華南地區對外通商的重要通道，也是華南地區最大的內陸港。麻涌沙新港是擁有10萬噸泊位的獅子洋深水口岸，尹礎先生不失時機地講解，麻涌港口曾安全靠泊了馬耳他籍13.9萬噸貨輪，從而打破了廣州港靠泊巨輪的最高紀錄。陡然間，我們采風團的元老，著名作家蔣子龍驚呼：沒見過這麼乾净的港口啊!這句赞叹引起作家們的贊同，因為我們看過許多城市的港口，那種擁堵和混雜，那種潮濕和髒亂，決沒有麻涌港的整潔清爽。

　　不知哪一個作家感叹地說了一句：凡是有水的地方就有靈氣!這句話說得好，有水的地方，風光就更顯靈秀，人就更加滋潤。關鍵是水鄉人頭腦也更加智慧和聰明。特別是改革開放進入市場經濟之后，精明的南方人運用頭腦，如魚得水，干得火紅，大發其財;粗壯的北方人就顯得笨拙起來，腦袋不會拐彎，往往不得其法。而我認定這與「水」有關系。因為當你居住在四面環水的地方，出門就寸步難行，只能逼得你開動大腦，運用智慧，或造船制筏，或借風使舵，常此以往，頭腦就日漸發達。而北方山勢平緩，大路坦直，你用不著想三想四，只有甩開兩條腿走吧，所以養成憑力氣闖天下的生存方式。我小時候聽老人講民間故事：說是有個神仙下凡化成一個做飯的老太太，用白麵蒸了一個代表智慧的龍，又蒸了代表力量的九牛二虎。要劉邦和項羽來吃。劉邦吃了智慧的龍，項羽吃下九牛二虎。為此，項羽成為勇猛的大將軍，力拔山兮，氣蓋世!但最終敗在沒啥力氣卻有智慧的劉邦手下。這也說明，面對充滿玄機的經濟大潮，與頭腦精明的南方人相比，四肢發達的北方人當然要大大遜色。為此，我認定，水鄉澤國的麻涌人，絕對聰明精明而高明。只要打開「百度」點擊一下麻涌鎮，你就會看到無數光彩的字句和數據：改革開放以來，麻涌的經濟建設取得了巨大成就，目前成為東莞經濟發展最快的地區之一，已經形成了以糧油食品加工、港口物流、高級玻璃建材、太陽能電池、電子、紡織制衣、造紙、包裝印刷、化工、五金等產業為支柱的外向型經濟結構。而且有廣深、沿江高速公路和120省級公路貫穿全鎮，交通相當暢通。麻涌正朝著現代化港口工業新城的目標不斷邁進。從去年的統計上看，全鎮完成生產總值近150個億，一個只有十來萬人的小鎮，能干出這麼大的成績，發了!

　　漸漸地我們又聞到一股微微的香氣，抬頭一看，大客車已經開進「中儲糧油脂工業東莞有限公司」。這個公司在麻涌占地300餘畝，擁有壓榨、精練、分提、饈油罐等加工生產線共10條，無菌封閉的車間，高級機器設備，管理嚴格而嚴謹，工藝完美而完善。年大豆加工量達100萬噸，是華南地區最大的油脂中轉服務商之一。看到科技發達的先進設備，看到一塵不染的流水線，再看到金燦燦的大豆油、調和油制成品，作家們都興奮地用手機拍照，用筆記錄這些油品的名稱，以后到市場上專挑這種品牌才放心。我乾脆就給夫人發微信，說你記住，以后買食用油就買「金鼎、華鼎、漢鼎……」。夫人不屑地說，現在廣告上宣傳好品質的油多去了!我說別聽什麼廣告，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現在我就站在榨油機跟前呀!……

　　麻涌的景色太豐富多彩了，有非常現代的工業景色，有非常傳統的文化村落，有上萬學子的高等學府，還有華陽湖。廣東許多美麗的城市就是城中有湖，而在麻涌這樣現代化的城區中看到湖水，看到波光閃閃，那就是一種更美的冲擊和刺激。作家們發現車窗外更多的綠色是寬大的香蕉葉，是一片片香蕉林。原來麻涌是中國著名的香蕉產地，上個世紀中葉，麻涌生產的金黃色香蕉出口歐美及國內各大中城市，得到國務院的嘉獎。始終站在車前為我們介紹風光的尹礎先生告訴我們，麻涌的香蕉香氣四溢，上個世紀著名作家陳殘雲的著名長篇小說《香飄四季》，就是在麻涌的香蕉林中生活體驗并創作出來的。這時坐在我身后的作家陳世旭對我說，我小時候看《香飄四季》那真是激動和享受，我幽默地說「英雄所見略同」，你與我小時候看《香飄四季》的感覺一樣啊!然而，作為同行的作家，我不僅想到陳殘雲在上個世紀的遭遇，他充滿熱情和激情描寫麻涌，不但讓麻涌的芬芳香飄四季，甚至香飄世界，但卻遭到殘酷的批判和迫害。可是當他剛剛獲得了自由，就又回到香飄四季的麻涌，回到給他創作靈感的夢寐以求的麻涌，這是怎樣的一種心態?上個世紀樸實的自然的麻涌激動過一代老作家，今天現代的五彩繽紛的麻涌給我們什麼樣的感慨呢?……

　　夜里，南國的夜空星光閃耀，我們采風團的作家們乘坐充電小舟在馬滘河漂游。夜色中兩岸的燈光格外悅目，可以看到一片片荷葉，一株株水上美人蕉，還有垂柳、木芙蓉等我說不出名目的樹木，在燈光的影射中，展現著各自獨特的形態，使你感到馬滘河兩岸的夜色神秘而神往。可有誰能想到，僅僅幾年前，馬滘河周邊布滿各種污染性質的化工廠，使馬滘河常年污黑發臭，農作物無法生長，是麻涌的「龍鬚溝」。這也是改革開放初期，全國諸多城市共同遭遇到的問題，人們為經濟創收而犧牲自然環境。但聰明智慧的麻涌人卻抓住發展的機遇，大力開展環境綜合治理，推進水生態修復，建成了以華陽湖生態濕地公園為核心，連接22公里的水上綠道各景點，方圓20平方公里的濕地旅游區。而我們正在漂游的「馬滘河花海」，其實是今年春天動工，就迅速顯示出亮麗的面容。現在水下魚蝦暢游，天上白鷺翩翔……

　　作家們坐在船上，欣賞著這奇异并流動的夜色，情感與靈感一齊奔放，不禁要吟詩放歌。從西北地區來的作家葉舟，被嶺南靈秀的水色滋潤，猶如喝了美酒，在一片掌聲中站起來高歌一曲「信天游」，那抑揚頓挫的曲調，那撕心裂肺般的癡愛，與寧靜的夜色反差巨大，但卻使我們更加珍惜四周景色的寧靜。我甚至有些憂傷：馬滘河，我還能有機會來欣賞你的柔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