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商報網訊】東莞的歷史可追溯至新石器時代,夏朝時,東莞屬南交地。春秋戰國時,屬百越之地。東晉咸和六年(331)東莞立縣,初名寶安,唐至德二年(757)更名東莞,相傳因地處廣州東面及盛產莞草而得名。
東莞,一個移民之城,一個富於傳奇色彩和浪漫氣息的地方。
珠三角的大規模開發,吸引了大規模的人口流動。無數的男男女女,放弃了他們在內地的田園和村落、城市和社區,源源不絕地走進這片令他們新鮮、好奇、興奮而又緊張的新天地,去尋求新的家園、物質財富和更加美好的生活。千百萬移民涌入珠三角,既為珠三角開發提供了巨大的動力,促成了珠三角經濟的發展,也給予全國經濟發展以巨大的影響。大規模人口遷移與經濟發展相互作用、相互影響,構成了20世紀中國經濟開發的主旋律。
新居民來自四面八方、各行各業。這些人組成了一個生氣蓬勃的社會,在短短幾年里,完成了許多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業。曾幾何時,東莞還是一個邊遠寥落的縣鎮,但當最初的移民還健在的時候,這地方就已經成了中國繁華的都市之一了。
城市的表情
今日的東莞,經濟規模國內排名第八,擁有五星級飯店的數量僅次於北京和上海。也許因為職業習慣使然,我更關心的是城市的內涵。
飛揚激盪的革新潮流蕩滌整個社會,它和歷史進步的洶涌潮流是完全合拍的。千百萬人在封閉的傳統和思想迅速消失的環境中成長起來。人們的社會地位,與他們的家庭背景、祖傳產業或者教育程度都毫無關系,完全根據他們的品行和能力而定。
大規模的經濟開發和社會遷徙運動不但對中國社會經濟發展做出了巨大貢獻,而且對於中華民族性格的形成和發展、對於中國思想文明的發展具有重大的影響。正如美國西部開發是19世紀美國的重大事件之一,沒有美國的西部開發就沒有現代美國,中國沿海經濟特區、尤其是珠三角的開發,是20世紀中國的重大事件之一,沒有這樣的經濟開發也就沒有現代中國。全球化是世界經濟政治發展的必然結果,首先表現為一個多元社會化構成的全球文化系統。從這個意義上可以說,文化是全球化演變的關鍵。作為中國最早開發的新經濟區,珠三角复雜多樣的文化成分和社會歷史背景決定了其在文化全球化的背景下構建文化體系、凸顯自我文化價值與意義等方面的建設任重而道遠。
建設文化新城,是東莞市總體戰略目標之一。除了無論是面積還是規模都遠遠超出內地同行想象的硬件設施,東莞文化建設的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注重人的整體文化質素的提高,與整個經濟開發、文化心理塑造與價值形成緊密相連,以最終促成整個文化體系的形成與完善。
我們在東莞的東城區看到中國作協東莞東城文學創作基地。管理者們以此作為「打造文化新城宏偉目標」的「一個新的發展平台」。無論這一願望將在何種程度上獲得實現,這願望所體現出來的對文化的尊重和信賴是如此深切,又如此明智;我們在鳳崗鎮看到中國最大的婚紗攝影基地,融匯了中西方的婚慶文化,用優秀的中外禮儀,演繹婚禮文化,突破婚慶市場的低俗,在形成文化產業的同時,傳播文明;我們在有「小香港」之稱的長安鎮看到,這里的綠化覆蓋率44.75%,生態環境優美宜人,是首屆全國造林綠化百佳鎮之一。文化建設一年一個台階,影響走出東莞,走出廣東,成為「全國文明鎮」、「全國精神文明創建活動示範點」,先后建成公園、圖書館、體育公園等大型文化設施,獲得「龍獅、粵劇、少兒基本體操、攝影、書法」五個「全國之鄉」的牌匾,率先實現了文化建設達標社區全覆蓋文化營造社會氛圍。文化在某些情况下是政治、經濟力量增長的一個重要力量因子。相對於政治和經濟,文化本身具有最大發展潜力。透視一個社會,依次有三個層面,技術-制度-文化。
文化是人及人類的最終歸宿。小到一個人,大到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任何一種命運歸根到底都是某種文化屬性的產物。強勢文化造就強者,弱勢文化造就弱者。文化制衡人類物慾膨脹。物質世界的極度、快速發展,使人類與自己的創造成果之間出現裂痕。文化的屬性在靈魂。文化本質的具體表現形式是關注於人的精神世界,文化密碼的功效就是啟迪人的覺悟,就是精神拯救,就是對人的價值取舍的支配。文化首先是以文明影響和引領大眾。人類創造了文明--文明引發了文化過程--文化提升了被文明的人類。文化使現代人發現了「真正的自我」。文化的制衡,客觀上支撐起社會的穩定和發展。即使是一般所謂的「泛文化」,其根基還依然扎在人類的精神土壤中,一切演化只會使它越來越純粹,越來越本質,越來越趨向於它的真正的終極使命。文化是社會凝聚力。文化無形,卻能「制造」有形。文化的價值指向是真善美。文化,乃是一個城市的表情。
歷史的報償
倚天長望,波瀾壯闊,水逐風雲,山浮日月,森森寒芒動星斗,風在海的背上尋覓。來尋遺壘殘石的創痕?來尋江口掩埋的折戟?來尋屈辱漂浮的碎片?來尋悲壯拍打的海魂?
硝烟池上的青烟穿透時空。那一片青烟,點燃了整個世紀。欽差大臣在萬眾簇擁中巋然端坐,骨子里深藏驕傲,佩劍撥動的心事錚錚作響。「原知此役乃蹈湯火……早已置禍福榮辱於度外」,「苟利社稷,敢不竭股肱以為門牆辱」。張開雙臂,一手挽住歷史,一手挽住未來,與大地作亙古的擁抱,大海和藍天是永恆的伴侶。
戰場的回音與蒼涼,早已落定。虎門寨下的石板路,沿著東校場的斷壁殘垣盤旋。明坑暗道,鐵鎖銅關。黑色的硝烟在副將父子頭上沸騰,黑色的火藥在水師提督胸膛引燃。生鐵閃爍黑色的光澤,浸透兵勇的鮮血。將軍利劍已經出鞘,砍刀因亢奮而顫抖。孤舟百戰久低昂,噀血銜須下大荒,披发何人訴上蒼!吶喊剛剛發出便凝噎,羸弱的王朝怯怯跪下。烈馬悲鳴孤絕。
號角沉寂,威嚴沉默。兵已歇,血無痕,唯有海風獵獵。鹹腥的諍諍誓言,吹打年年月月。血肉堆壘起記憶的基座,立在中國近代史首頁。不朽的竹簡,留下不朽的刀刻。
乍響的驚雷,帶著雄渾海風的氣息,漫天灑落。掀起將近兩百年的帷幕,再也無法辨認所有的細節。平夷靖寇的大炮,悵望著江海。陽光遠遠斜來,把無邊樓宇的森林,籠入茫茫霧靄。
海面一片迷朦,身邊人聲鼎沸。濤聲依舊,皆於血與火無關。節兵義墳,已是如此寂寞。壯士的尸骨在悸動。曾經的漫天火光,留下灰燼覆蓋已逝的冬天。那年,壯士倒下,沿著槍彈散射的方向。被罪惡攻陷的城池,是另一種死亡。古老的石碑,裹進絲綢般柔軟的烟土。燈籠熄滅。但道路活著。勾勒出大地最初輪廓的道路,穿過漫長的死亡地帶,來到我的腳下,揚起了灰塵。不斷涌出的泪水,遮不住通向遠方的門。古老的炮台上,冰冷的鑄鐵,保持著冲動,呼喚雷聲,呼喚從暴風雨中歸來的祖先。千萬個幽靈,從地下長出大樹,樹冠覆蓋炮台,根須爬滿了老邁的城牆。是誰曾壯烈殉國?是誰曾血染珠江?
是誰曾讓濁泪流過蠟黃的面頰?是誰曾挺起了民族的脊梁?是什麼讓那樣的清瘦彌堅彌高?銷烟池應該是永不癒合的創口,烙在每一張發亮的面額。炮台上彎月如鉤,經歷風雨站成路標。折斷股肱,只需一紙詔書;傾倒大廈,亦只在轉瞬之間。造就一個經濟奇跡,只要幾十年;造就一個民族精魄,需要幾千年!如今,我們來此,不僅僅是拾起歷史失落而又復蘇的夢想;不僅僅是憑吊烈士的熱血、忠貞和氣魄;而是深深地感慨與在這塊蕩氣回腸的土地上站起了一個真正身心強健的民族。
也許是創傷太深,也許是犧牲太烈,歷史給予了虎門如此巨大豐厚的報償。
今天,虎門在歷史與夢想交織的波濤中,一次次揮灑讓世人驚叹的筆劃。如神話流傳。江與海的交匯處,兩面蒼茫的岸。歷史從岸邊出發,岸上的現代風景不斷生長短短幾十年,戶籍人口不到十萬的臨海港口,成為常住人口超過50萬的南國重鎮。水陸空交通無不便捷,一小時車程可抵珠三角各主要城市,是珠三角最重要的商品集散地,是永遠向世界敞開大門的粵港經濟走廊;配套完備的產業集群,包括服裝、電子、物流、會展、五金、塑膠、玩具、彩色印刷、電線電纜等30多個行業,6萬多個品種;有「世界第一跨」的大型懸索橋、五星級國際大酒店,多類主題公園、歌劇院、高級休閒度假商住區;2010年GDP達285.2億元,各項稅收總額43.84億元,鎮本級可支配財政收入17億元,固定資產投資總額72.28億元,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124.81億元。有14個社區的村組可支配收入超3000萬元,有12個社區村組兩級净資產超2億元。
虎門位列中國「千強鎮」之首。虎門,因臥虎成門而得名;因銷烟血戰而聞名;當今之時,因經濟成長的虎虎生氣而享盛名。
田園的世紀
從廣州驅車往麻涌,似乎只在一念之間。但就在這一念之間,感覺卻倣佛歷經了兩個不同的世紀:一個是喧囂的、飛騰的現代城市世紀,一個是恬靜的、從容的往日田園世紀。
一路上,我的腦海里縈繞的盡是著名前輩作家陳殘雲所著長篇小說《香飄四季》的那些平實溫暖、充滿了摯愛的文字。農耕時代水鄉麻涌的尋常生活場景,在陳殘雲的《香飄四季》里化作一幅幅美麗畫卷。
麻涌鎮不大,人口十餘萬,平原遼闊,海岸線三十五公里。與珠三角那些外來人口動輒近百萬的經濟強鎮相比,麻涌像是一位待字閨中的淑女,嫺靜,平和,質樸,自信。
麻涌立村於宋,至今已有八百多年歷史。祖先多是中原遷徙而來的移民和海上飄來的*民。這些海陸聚集的先民帶來了各自的生活習俗和行為規范,在共同的生存奮斗中,將其交流融匯,形成一種新的文化傳統,并隨著所處環境、與自然界的相互關系和歷史條件的變化不斷創新,從而獲得歷史認同。
自古以來,麻涌以河成街,橋街相連,依河築屋,深宅大院,重脊高檐,河埠廊坊,穿竹石欄,水屋一體,是嶺南地區典型的「小橋、流水、人家」的水鄉澤國。這種地理生態環境,使麻涌人的生活方式、民生習俗和文化藝術都帶上了濃厚的水文化的烙印。蕉林里、水渠畔,小船蕩漾,果樹飄香;祠堂里、涼棚下,粵曲古韻,琴聲悠揚;埠頭邊、河面上,百舸爭流,龍舟競渡;古老麻涌,民風質樸,民俗淳厚。
麻涌從來講求「文章華國,詩禮傳家」。古代文人雅士以吟風弄月,琴棋書畫是尚,百姓以說書、彈詞、刺繡、演唱為樂,元宵鞦韆,爭炮頭,三月社戲,五月龍舟,七月盂蘭祭祖,九月重陽風箏,古樸純真。拳術、舞獅、粵曲彈唱蔚然成風。
麻涌人出門遇水,為了祈求平安,家家戶戶都會在「龍王誕」放「鴨子」祭祀龍王;中秋節全村的小孩挑著燈籠到商鋪「添油」,討個好意頭;涼棚習俗是麻涌最具水鄉特色的習俗。古樸的水鄉麻涌,各村的沿河,桋頭邊遍布涼棚,甚至在蕉基田疇的河邊上也是星羅棋布。夏秋季節,人們在勞作返村必到涼棚歇息。或睡涼,或聚坐,或彈唱說笑。圍繞著涼棚,百年來不知產生了多少動人故事;麻涌漁民的鹹水歌世世代代口耳相傳,與各類民歌一樣,鹹水歌也以情歌為多。男人出海捕魚,婦女獨守空房,以鹹水歌寄託對親人的思念;女找情郎、男找妹子,或彼此用來調情之類。此外,還可以用來吵架、對罵或者自言自語發泄情緒,等等,都是以水上人家的日常生活為主。演唱鹹水歌沒有固定的場地,可以是提圍、基邊。大樹下、涼棚下、涼棚中,也可以在河涌的船上、歡樂的婚宴中等場所。演唱形式不拘一格,可以是獨唱,也可以是對唱,還可以是斗歌。
麻涌文物與古建築遺存甚多,其中明代魁樓獨具特色。左有南坦之禾雲,右有北丫之蕉雨,獅子洋上水天相連,茫無際涯;遠處隱約可見蓮花山,蓮花塔如擎天一柱;群鶴自東而西,穿插於暮雲。登魁樓一如古人登岳陽樓,頓覺心曠神怡,寵辱皆忘。
傳統的生產方式自然是農耕。麻涌自古飽受海潮之苦,亦得海潮之利。潮水退后,留下營養豐富的泥沙,農民把這些泥土再敷到田地里,種出來的香蕉特別香軟。
改革開放以來,麻涌人踏上「現代化港口新城」的征程,這并不等他們拋弃了過去的一切。恰恰相反,麻涌人是如此地眷戀著歷史中的所有美好。麻涌依然是那個溫柔的水鄉。泥牆茅屋消失了,「扎水寮」拆除了,河涌、蕉林、古寺廟、古祠堂、古墟市還在,南國水鄉的魅力還在。 白天的麻涌,汽笛長鳴,機器轟然,車水馬龍,熙熙攘攘。傍晚時分,涼棚里、榕樹下,麻涌人便吹拉彈唱,扮旦扮將唱粵劇。傳承了數百年的文化氣息是如此濃郁。因了這些,才有了麻涌的平民粵劇曲藝名揚海外,才有了麻涌村村都有的平民曲藝社,才有了「中國曲藝之鄉」的稱號。曲藝社的成員大多是農民、工人、教師等各行各業的曲藝愛好者,年齡最大的八十歲,最小只有幾歲。每周三,各村曲藝社還會搭台演出粵曲專場。入夜,進入麻涌的小巷,或是偏僻小村,有粵曲的咿咿曲調,有荷塘的暗香浮動,令人神醉。而22里長的河道,蘆葦蓮荷中,彩燈閃爍,亭台樓閣相應,更是宛若仙境。
鮮明的地方特色是文化發展的生命力,是文化可持續發展的活力源泉,傳統文化盛行的麻涌給人的印象是雋永的、恆久的。今天的麻涌,靜靜地依偎在珠江入海口,在現代工業經濟的撞擊中,獨守著一方的沉著與祥和。
麻涌人「生生不息,代代相傳;厚德載物,守望相助」的精神,是千年水鄉生存與發展的根本內涵。正是這一深厚的內涵,讓麻涌走出東莞、走出廣東,走向全國。
陳世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