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說》是繼《痛並快樂著》《幸福了嗎》之後,白岩松的第三本書。“有人說,央視有本事的主持人都走了。我說對,我就是那個沒本事的。”面對央視近期接連的“離職潮”,白岩松在新書《白說》的發布會上遭遇了“你為什麼還沒辭職”這個問題。聽到有人喊“喜歡你的節目”,白岩松笑了:“我不走,就是因為最後你們說的那句,還有人喜歡看我的節目。”
“做新聞”始終是白岩松的信念,在這個“新媒體”“創業”成為流行詞彙的時代,對於自己的下一步,白岩松說還沒考慮好,在他看來,越是在一個稍微動亂點的時代,靜才越有價值。“如果這個時代一片安靜的話,我肯定要倡導動起來。就像我二十多歲會寫渴望年老、現在渴望年輕一樣,人生是一個動態平衡的過程。你只要不願意被裹挾,你一定會有辦法,因此不能一邊被裹挾著,一邊怨時代。”
至於接下來的時代會發生怎麼樣的變化,白岩松說誰也不知道。“因此任何現在信誓旦旦地說堅定,好像你也不信吧?所以走一步再往下看,守土有責,就是做好你一個新聞人該做的事情。”
【關於“離職潮”】
為了賺錢,新聞可不是個好職業
新京報:這兩年央視有很多優秀的主持人都離開了,你沒有動過跳槽的念頭嗎?
白岩松:現在幾句話挺有意思,第一句話讓我很受傷,“老白,你們台能幹的人全走了。”那意思是我是不能幹的,第二個潛台詞就是“你怎麼還沒走?”我覺得可能有三個原因吧,太傻、太貴、太笨。太傻是因為還相信某些事情,我是學新聞的;太貴我是開玩笑,可能沒有一個價格讓你覺得好,但價格並不僅僅是錢;太笨就是我沒人要。當然這是有玩笑性質的,我覺得沒那麼簡單,我是做新聞的,就算我想走,去哪兒?下意識地回答“互聯網啊”。如果互聯網本身是一家公司,我可能走了,但互聯網分成好幾個公司,我去哪個?互聯網現在可以編輯新聞,但它很少能夠采制新聞。
新京報:你認為媒體人離職的主要原因是什麼?
白岩松:九十年代我經曆了那樣一個輝煌的時代,現在有很多錯覺,我們經曆那個時代不是說多富有,我們擠在地下室,後來水把我們給泡了,但是為什麼那個時候我們超級開心呢?第一,有期望值,覺得未來特別美好。第二,有尊重,這是最重要的,我們走到哪說我是中央電視台新聞評論部的,馬上看到周圍的眼神不一樣了,那時候的尊重讓我覺得就算不給錢我都幹,現在我覺得最缺的就是尊重了。問問新聞人,有幾個不是期待得到某種尊重或一種卑微的成就感在做這個事,有幾個是因為工資?如果為了賺錢,新聞是一個好職業嗎?在全世界任何一個國度,新聞人的收入水平一直都在中下,因此這份職業如果僅僅當成養家糊口的職業不是最好。因此一定需要情感和精神方面的“工資”回報,我說的“工資”是加引號的。其中就包括非常重要的成就感和尊重。
跳槽?太正常了,哪個時代沒有
新京報:你怎麼看當下媒體人辭職現象?
白岩松:挺好。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這個高應該就是,未來。當然不排除工資等等很多很多,我覺得很正常。哪個時代跳槽的都挺多的。我不也是九三年的時候從中央人民廣播電台跳到了中央電視台嗎。一樣,經曆過這種事情,所以一切正常,我祝福所有走的人,當然我也祝福所有留下的。
新京報:在現在這種媒體環境下,你對新聞事業的熱情是不是還仍舊充沛?
白岩松:中國的事情經常是前進兩步退一步,但總體趨勢是向前的,不必悲觀。而且,新聞在全世界都面臨著無形的牆,沒有一個不面臨的。你看《紙牌屋》《新聞編輯室》,都一樣。你選擇一種職業,你就要承受這個職業伴生的好與不好的所有東西。這一點,在我選擇進入媒體行當時就早有准備。好的那一部分你經曆過,現在不好的那一部分來了,你也得接受。
新京報:你在書裏也寫到,如果在節目裏,你要為了一句對的話而道歉,這可能是你會辭職的原因,那你現在會因為這個而辭職嗎?
白岩松:我覺得這個原因不會出現,因為局部的事件會導致“啊,他因為哪件事被停播了”等等,坦白地說,你做對了節目,怎麼會停播?偶爾會那純屬偶然。比如上次“停播”,那是因為必須在七七事變前把專題做完,這是台裏的正常編排,但是社會上就會有“停播”的解讀。你又必須選擇沉默。這些年我越來越習慣的就是低著頭去做你該做的事情,還好,你接受了很多不可理喻的表揚,憑什麼就不可以去接受很多不可理喻的委屈和指責?打平了。
缺錢嗎?
缺,但我有一輩子時間掙
新京報:你周圍可能有很多人,甚至包括同事在收入上或者其他物質方面比你擁有得更多,你也說你的生活方式導致了你對錢沒有那麼多的要求,錢對你沒有吸引力嗎?
白岩松:我缺錢,我也喜歡錢,但是還好我的生活方式不太費錢,而且在這一點上,我老婆和我有共同的價值觀,我確認自己一輩子都有掙錢的能力,所以我不著急。我跟我太多的同行去比較,簡直不是一個等量級,你去研究一下像我這樣完全沒有經紀人的主持人還有多少,但是我習慣了。有經紀人的也ok,會更有效率,但是我喜歡沒有經紀人的這種散漫和自己支配,我也沒那麼多需要經紀人的時候。而且我確定給孩子留很多錢會害了他,我也確定孩子有掙錢的能力。最重要的是,家人和你有共同的價值觀,認可你的方式。
閑的時候做什麼?
發呆!
新京報:你在書裏寫大家應該重視“閑”而不是“忙”,“閑”能產生創造力,你也說自己的工作量是很大的,你的創造力從何而來?
白岩松:我相當多的創造力和點子是在我發呆的時候得到的,當你做具體的事情時,你沒有時間想這麼多,我大量想講的東西,要寫的東西都來自於一邊讀書,一邊聽音樂,一邊發呆一邊喝茶的時候,我經常讀書讀一半的時候會發現書在手裏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翻頁了。所以你在絕大多數的時間裏,在外面是看不見我的,我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家裏當宅男。所以宅男有大量的閑,我覺得一個中年人最重要的一點是你能不能跨過不會閑不敢閑的那種焦慮?我想到最幸福的時光就是閑的時候,那個時候才能想好多的事情,而現代人一個問題就是都在低頭看屏幕有誰會仰望星空呢?
你幸福嗎?
做新聞的時候不會感到幸福
新京報:你覺得自己是個幸福的人嗎?除了能做自己喜歡的新聞職業,還有什麼事會讓你覺得幸福?
白岩松:新聞職業上我從來沒有體驗到一種真正的幸福,但離開了新聞職業的時候我覺得我幸福感足夠多。踢球的時候、喝茶的時候、看書的時候、發呆的時候、跟家人在一起的時候、喝酒還沒喝高的時候。做新聞的時候你要的不是幸福,是一種責任,真沒辦法,這是我的職業。
什麼時候退休?
我預感我不會在央視退休
新京報:有沒有想過自己離開這個崗位後最想做什麼?希望什麼時候退休?
白岩松:退休這個詞是一個非常體制內的詞,我總是預感我不會在中央電視台退休,但是什麼時候離開我也不清楚,既然現在還在做,那就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