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生
金融海嘯至今已歷十年,環球經濟普遍擺脫陰霾,不過,這僅限宏觀層面。事實上,為了應對海嘯而祭出的非常寬鬆幣策,也遺下了不可輕視的非常禍害;展望將來,各地政府仍須在財策上多加補救,這場金融災難方能夠圓滿收盤。
寬鬆幣策剝削窮人
非常寬鬆幣策遺下什麼禍害?市場資金氾濫成災,息率低至貼近零水平,計及通脹更為負利率,毫無疑問,這是一種有利借貸人而不利存款人的操作,並且很大程度有利貸款能力更強的富人。當時,有人擔心央行狂印銀紙,會否帶來失控的通脹問題?相關憂慮答對一半,因唯有投機性質的資產價格暴漲了,市面上的一般物價卻嚴重滯後,理由正是非常鼓勵借貸極大地鼓勵了炒作,反之流入實體經濟的過程卻如滴漏般慢。時至今日,即使美股升至泡沫化地步,美國通脹依然未盡如人意,即使勞動市場欣欣向榮,基層打工仔的收入及開支卻反彈乏力,正是央行所印銀紙尚未流入人民口袋,繼而未能好好推高消費及通脹的明證。儘管美股炒高後股份回購增多,但藉此將資金回流股東的做法實嫌又慢又窄,多惠及大股東而非小股民。畢竟,經濟發展雖非零和遊戲,但經濟成果的分配是零和;美國最富有的1%家庭,所佔整體財富的比例較前更高,相關富者愈富的問題顯然日趨嚴重。
總括而言,金融海嘯並無摧毀金融體系,相反富人卻受惠金融寬鬆大蒙其利,至於窮人則才是金融體系闖禍後最大受害者;因此,可以說,非常寬鬆幣策所造成的財富轉移後果,實無異於對一般人民的劫貧濟富新剝削!
財策未做好財富分配
幣策與財策往往相輔相成,可惜,在過去十年間,財策卻似未發揮應有功能。事實上,非常寬鬆幣策的主要措施之一,乃是量化寬鬆(QE),亦即由央行印鈔購入政府債券,透過將「債務貨幣化」的操作,好使政府更好地解決財政困難,包括做好財策方面的財富再分配工作。因為,減息之類只能減輕融資成本,資金去向很大程度由金融機構及市場決定;透過QE來變相向政府注資,公帑就可有效分配到基建、教育、醫療,以至向公務員發薪等範疇。然而,最大的問題是,倘若政府反過來緊縮開支,不單沒有增聘人手之類,卻反過來裁員減薪,試問又怎能發揮上述政策效果?
歐洲之所以復原緩慢,至今仍不得不繼續QE,理由正在於財策至今仍未配合,當地政府都在逆周期地削赤減債……換言之,央行一方面大舉低息,如前所說雖對富人有利,惟另一方面印鈔買債,新增資金卻未流進人民口袋,而是用來去槓桿化,即將上述「債務貨幣化」的玩法逆轉。總的來說,有產階級受惠資產升值而愈來愈富,窮人卻反過來受累於政府緊縮開支愈見貧窮,不難預期,人民不滿自然日益升溫,加之受累新移民問題困擾,民粹主義、極右主義應運而生,海嘯十年的遺禍至今彷彿仍在積累疊高。
早前,前財庫局局長陳家強接受訪問時透露,他曾跟前美聯儲主席伯南克討論「直升機派錢」,後者當日原來曾游說過美國國會派錢,可惜遭拒絕。由此可見,幣策印錢、財策分配的「組合拳」,才是真正適切的做法,不過現實卻容易受其他外力例如政治考慮所干擾。
施政報告須撥亂反正
好了,談過美歐狀況,那麼香港呢?首先,香港的所謂幣策只得一條,就是聯繫匯率;自從美聯儲引入非常寬鬆幣策,香港亦自動地引入了非常寬鬆幣策,並自動引入了非常海量的游資熱錢,資產價格特別是樓價就如火箭般火速飆升。較諸美國的低通脹、高樓價,香港的相關問題恐怕有過之而無不及,樓價之高無疑遠遠超過了一般物價,以及一般市民的薪酬升幅和購買力。稍感慶幸的是,港府財策誠有依循財富再分配的思維入手,近年財政預算案均有向市民「派糖」,包括以「平衡預算」來還富於民,理財哲學亦從過去的「利民紓困」提升到「關愛共享」,包括「共享經濟成果」。
可是,對比聯匯幣策所導致的資產升值,相關財策的補助規模堪稱「小巫見大巫」。其中,有樓者與無樓者,財富差異便如高山低谷;至於享受房屋安全網者以及未能享受者,也存在着天壤之別的待遇。前文《通脹計算未反映非公屋戶困難》(詳見2018年1月9日《香港商報》A2版)便曾提出,較諸按照市民開支來劃分甲類、乙類、丙類消費物價指數,當前市況誠應加設有樓者、無樓者,及棲於公營房屋者來分開看待「樓價」(而非整體物價)對不同階層的消費力蠶食程度。
新一份施政報告正進行諮詢,眾所周知房屋議題會是重中之重,各界也高度關注特首林鄭月娥會否提出新的大規模的增加土地措施。這固然有助解決市民燃眉之急,可是,要深層次地糾正非常寬鬆幣策所導致的問題,亦即收窄過程中貧富差距嚴重擴大,以至有產有樓者跟無產無樓者之間的矛盾,着眼點就不單單限於土地供應了!其中,聯匯幣策既令一部分人的財富水漲船高,那麼,財策又應怎樣好好理順另一部分人的財富?箇中的再分配工作肯定存在加碼需要,例如透過財稅辦法予以完善。另外,在有產有樓者繼續享受「尋租」利益的同時,相對地在財稅上如何理順「被尋租」者的利益?此前預算案,當局曾提及租金扣稅的安排,港府亦宜在適當時候交代類似措施的落實進度。
糾正樓市不能單靠增供應
始終,財策重在分配,以合情合理合法的態度來審視平衡社會上不同群體的得與失。好像最低工資的實施,就是一種涉及薪酬和利潤的再分配辦法,當中基層員工當然得益多了,而相對來說,其他員工和老闆的利益則難免相對受損。又如向長者發放生果金和長生津,這肯定會推高整體物價,意味其他市民的消費力都會被通脹蠶食掉;然而,難道又因此否定長者福利政策的正面效益?同一道理,也應該套諸樓市方面——到底,在有樓一族大大受益於寬鬆幣策的同時,香港財策又應怎樣平衡其他群體的利益?特別是針對無樓的房租客?不必諱言,相關工作一直未能做好,就導致了社會上無殼蝸牛尤其是青年人的怨氣。必須補充強調,這非一個投資決定,因為十年前尚未投入職場的青年肯定「不能」入市,故此又怎能夠推說他們缺乏眼光不入市呢?港府要想全面糾正樓市,單單增加土地供應不足夠。
金融海嘯距今已達十年,但其實許多問題均未有效解決,更莫說過程中衍生了不少新的問題,例如資產價格暴漲到帶點泡沫化,以至不少新興市場都出現了債務過高之窘等。當中,財策肯定扮演了重要角色,也好應該進一步發揮自身功能。美歐如是,包括香港在內的其他地方亦然。當前,如何理順財富再分配的問題,各地政府誠須加強關注方成,否則讓不公問題深化、人民積怨加深,只怕最終導致社會動亂,近期民粹思潮升溫已是一個危險警號。
所謂海嘯十周年,這既是一個回顧反省的契機,也是一個前瞻解難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