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磬之
大學畢業以后,我在北京搬過兩次家,第一次是從海淀區的學校搬到北五環外的天通苑,第二次則搬到二環邊上的。三個月交一次房租,是對我脆弱的財政收支的定期襲擊。每次回到一個月近4000元租下的小黑屋子,看著擺下一張雙人床后局促的活動空間,就知道看似自由的租房,其實很難找到生活的品質和尊嚴。
去年三四月間,北京的房價處在一個小低谷,我的看房行動就此開始。中介公司的App設計很專業,再加上實地拍攝的精美照片,不禁讓人感慨新媒體就是好,省去了不少跑腿活兒。
然而,我對披著新媒體外衣的房產業的認識畢竟太幼稚了,它畢竟是一個讓人在骨子里缺乏信任感的行業。在手機上精挑細選了幾套滿意的房子后,我打電話給中介,經常得到的回復不是“房子已經賣出去了”就是“業主決定不出售了,要不咱們去看看同戶型的另一套?”后來,我干脆放棄了在App上搜索房子,而直接與看上去還靠譜的中介打交道。花了三四個月看遍了目標地段的所有房子,終于在單位附近找到了一套房。
付了定金以后,一個問題來了,我的戶口還是遷移狀態中的“黑戶”。盡管體制內的工作單位早就承諾辦下戶口,但是過戶迫在眉睫,如果新戶口沒有下來我就面臨違約的風險……好在戶口一批下來,單位同事就以最快速度把所有程序走完了。拿到新戶口當天正好是我的生日,我和女友立刻騎車到民政局辦好了結婚證。
拿到戶口,意味著我成為有資格買房的首都市民了。然而,雙方家長東拼西湊交齊了首付,剩余的購房款要靠貸款解決。在北京,像我這樣工作沒幾年的年輕人,利息低的公積金貸款幾乎是雞肋,貸款額度低到根本不適應北京的房價,而組合貸則因審批流程長不被原房主接受。商業貸款成為了唯一的選擇。當我第一次把沉甸甸的材料遞給銀行工作人員,得到的答復是“不行”。盡管材料里甚至包括了我的本科、研究生畢業證書,但是銀行堅持以每月還款額不超過工資收入的一半來計算我的貸款額度,就算具備相應還款能力也不行。最后,只能靠中介幫我解決這個麻煩。
銀行批貸了,房子過戶了,可是此次買房最大的雷區還在前面——就在我們裝修動工沒幾天的時候,中介打電話告訴我說,原房主一家人無法履行合同遷出戶口。盡管,按照北京市的政策我作為產權人可以遷入戶口,但是我這套房子的地址上還存在著原房主一家的“幽靈戶口”,這不免影響未來的各種權益。按照合同條款,原房主應該賠償我數十萬元的補償金……為了這套房子上法庭打官司,成了我接下來迫不得已的選擇。
買房就像一場戰役,回想買房的經歷,那些躲過和沒躲過的坑歷歷浮現在眼前。年輕人有權利追求更好的生活和居住條件,但是,最需要一套基本住房的年輕人,在圍繞房產的各種博弈中最缺乏話語權。不管是接受過這個國家最好教育的青年城市精英,還是徹底離開土地的“農民工二代”,他們的訴求和困境其實是類似的。
對多數年輕人來說,買房是一生中首次如此巨額的消費。我期待政府出臺更多措施讓購房者免于缺乏經驗的困擾。房子不是能隨意退貨的商品,只有出臺對房地產商和中介機構更嚴格的監管措施,才能讓購買者在簽合同時放心。我還期待住房公積金向購買第一套房的年輕人傾斜,他們或許收入還不高,工作年限也不長,卻是真正的“剛需”群體,否則公積金就只是為有實力的購房者錦上添花了。此外,政策也不妨在遵循市場規律的前提下,支持銀行向職業前景良好的年輕人放開貸款,他們或許缺乏財富的積累,卻都有著對美好未來的預期。
在現在的中產階層為炒房、改善型住房使盡手段的時候,年輕的準中產階層卻不得不跨過人生中第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的這道坎。這其實是一個悖論:年輕人需要一套房子來穩固自己在城市里的生存和發展,而如果沒有限購,已經取得住房這張門票的人們,則獲得了更多資源來買下第二套房、第三套房……就像現在我已經搬進的新家一樣,在過去的幾個月它的市值又迎來了一輪猛漲,在這些數字背后則是許多年輕人為房子所消磨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