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 中共中央發布的最新版紀律處分條例的亮點之一，就是刪除了曾經廣受輿論爭議的“通奸”字眼，但這並不意味著黨員的私生活從此真正變成了私人的事情，相反，新版黨紀關於兩性關系的規定更加細致、嚴格。其背後的深意值得好好體會。

　　被“細化”的通奸

　　所謂通奸，就是有配偶者與他人或無配偶者與有配偶者，相互自願發生不正當性關系的行為。此前的黨紀處分條例規定：與他人通奸，造成不良影響的，給予警告或者嚴重警告處分;情節較重的，給予撤銷黨內職務或者留黨察看處分;情節嚴重的，給予開除黨籍處分。

　　而新版黨紀中將“通奸”這一表述所指涉的行為細化為兩個方面，分別作出了規定。其一，搞權色交易或者給予財物搞錢色交易的，給予警告以上處分。這一條屬於黨的廉潔紀律的范疇，針對與腐敗相關的婚外性關系。其二，與他人發生不正當性關系，造成不良影響的，給予警告以上處分。這一條屬於黨的生活紀律范疇，應是針對與腐敗無關的婚外性關系。

　　總而言之，只要是非正當的兩性(或者同性)關系，黨紀都是不能容忍的。這是“紀在法前，紀嚴於法”的體現。但為什么黨員的私生活也要受到嚴格限制?只准群眾“YP”，不准黨員“KF”，是不是太苛刻了?

　　監管官員私生活是中國傳統

　　作為一黨執政的國家，中國的絕大部分官員都具備黨員身份。因通奸被曝光，從而進入公共視野的黨員往往大多也是官員，因此將中紀委的條例視為對中國官員私生活的監管並無不妥。而對官員私生活嚴加監管，可納入中國自古以來“以德治國”的傳統。中共在黨紀中對非正當兩性關系做出嚴格規定，也是對這一傳統的繼承。這裏所說的“私生活”，特指“房中之事”。

　　宋元時期，理學興起，重視男女之防，規定妓女只能為官員提供歌舞和陪酒這類活動，不能提供性服務，違者要受到各種處分。宋仁宗時曾規定，負責分管刑獄的官員提點刑獄“不得赴妓樂”。宋神宗時這一禁令更擴大到整個司法領域，所有監察官員一律禁嫖。時任丞相王安石親自主抓官員嫖娼問題，不少官員因此被查處、降職。

　　唐、宋時官場應酬會宴，有官妓侍候。從明代開始，禁止官妓向官員提供服務。明代陸容《菽園雜記》載：“本朝政體，度越前代者甚多。其大者數事……前代文武官皆得用官妓，今挾妓宿娼有禁，甚至罷職不敘。”

　　到了清朝，雍正帝下令全國廢除樂籍制度，官妓成為曆史。雖然官員嫖妓不可能被禁絕，但在制度上，這一行為是被禁止的。娼妓屬於下九流，士大夫作為天子門生，去八大胡同那種地方消費，實在是有辱斯文。

　　除了狎妓這樣的性消費，古代官員“妻妾失秩”，也會受到嚴懲。中國古代並非實行一夫多妻制，而是“一夫一妻多妾制”。納妾很大程度上是為了延續香火、多生子嗣，但不管納多少妾，正室妻子的地位始終不可動搖。從先秦到清末，曆朝的法律中，都嚴禁“有妻更娶”。唐、宋法律規定，以婢為妻“徒二年”，以妾及客女為妻“徒一年半”;到了明、清，觸犯此條雖不再被流放，仍會受到杖責。

　　社會主義國家的默契

　　不惟中共，當今世界其他社會主義國家的執政黨，在黨員幹部的生活作風上都有類似的規定。在各社會主義國家共產黨的黨章中，都有“工人階級先鋒隊”、“人民群眾先鋒隊”和“民族先鋒隊”等相關表述，很顯然，作為“偉大光榮正確”的先進代表，其成員在個人生活作風上，必須要有高標准、嚴要求，要給普通群眾做出表率。

　　為了體現這一“先鋒隊”性質，越共在黨員義務中特別增加了道德修養的相關內容。生活作風方面的表現，也納入了越南政府官員考評的范疇。

　　朝鮮勞動黨在這方面的要求更加嚴厲，從他們在關於張成澤問題的公報措辭中可見一斑。“張成澤沾染資本主義生活方式，營私舞弊、腐敗墮落……跟多名女性搞不正當的關系，在高級餐廳陰暗的包間裏花天酒地、大吃大喝……”如果“腐敗墮落”只是一種籠統抽象的指控，“跟多名女性搞不正當的關系”就是對這一指控的具體詮釋。這種資本主義腐朽墮落的生活方式，發生在社會主義政黨高官身上，是絕對不能容忍的。

　　資本主義國家對待通奸態度不一

　　而在多黨輪流執政的體制下，一個政黨的桃色醜聞，最容易成為反對黨的攻擊武器。日本前首相宇野宗佑在1989年6月上台後不久，就被爆出與一名藝妓有染，加上此前一系列負面事件，導致其所在的自民黨在參議院選舉中大敗，結果只能引咎辭職。這源於日本人根深蒂固的家庭觀念。如果政治人物都不能忠實於自己的家人，那么民眾何以相信他能忠實於自己的國家?

　　相比天性浪漫的法國人就不在乎這些“小雅”，前總統希拉克、密特朗，現任總統奧朗德，都是在家庭和情人中遊走自如，而絲毫不影響政治前途，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媒體的視而不見：政客對家庭不忠，不一定對國家不忠。

　　美國前總統克林頓與萊溫斯基之間的醜聞。盡管鬧到全世界都知道，但美國國會委托檢察官啟動調查的基本初衷卻不是“總統道德敗壞”，而是“他們之間的關系是否影響到國家事務”。最終調查報告盡管內容十分詳盡，卻不能證明對國家事務有所影響，彈劾也就不了了之。而更讓人驚訝的是，盡管發生了這樣的醜聞，也不影響美國人對克林頓的評價，認為他是美國曆史上最偉大的10位總統之一。這說明美國的政治文化中公和私有比較明確的界分，如果私生活沒有影響公共政治、沒有為“通奸”對象謀取好處，那么公權力就不能幹預。

　　對公職人員，知情權能否止於臥室門口?

　　在當下中國，要做到這一點，至少有兩大難關。一方面，公眾對國家公職人員的知情權還遠未達到臥室門口，這中間還隔著辦事窗口以及有關部門的門口等等，就連貪腐官員涉及不正當男女關系的“花邊劇情”，公眾也多是被動知曉。所以，當素來“偉光正”的官員一旦被爆出性醜聞，勢必在長期被壓抑“好奇心”的公眾中引發“強力圍觀”。

　　另一方面，桃色新聞確實是網友喜聞樂見的“節目”，不管主角是官員、娛樂明星，還是普通老百姓。在社交網絡空前發達的今天，只要攤上，必定是大事。所以，回到本文開始時提到的關於“與他人發生不正當性關系”黨紀條例，有人認為，造成不良影響的才給予處分，是否沒造成不良影響的就不處分了?這實在是多餘的擔憂，因為按照當前的輿情規律，該類事件只要造成了社會影響，就沒有“良好”的。如果知情權不能止於臥室門口，那讓紀律始於臥室門口，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