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石與鬱亮：是真誠還是宮鬥，是絕配還是對手?

　　早在2009年11月，萬科總裁郁亮曾宣佈萬科新戰略，即萬科未來將加大商業地產的投入，並將陸續推出養老物業、酒店及商業配套等多種物業類型。這被廣泛視作萬科轉型的標誌性事件。而今年的2月下旬，王石的“如果有一天，萬科不走住宅專業化道路了，我即使躺在棺材裡，也會舉起手來反對。即使哪一天中國不需要建商品住宅了，我希望，城市裡最後一套住宅是萬科造的。”

　　這句話，讓萬科的轉型之路陷入“忐忑”之中，王石和鬱亮的關係也被業界認為“變得微妙”。

　　針對王石和鬱亮的不同觀點，萬科方面再次表示，萬科試水一些純商業項目是正常的，但萬科主業的方向很明確，住宅主業不會改變，以非住宅為主的項目甚至純商業項目，不會大面積鋪開。“萬科需要順應城市的成長趨向，晉升開闢商業地產的專業能力。”

　　鬱亮隨即解釋：“萬科做商業地產，是為了進一步做好住宅而做商業，並不是為商業而商。”

　　2013年3月中旬，深圳爆出開發商用不合格海沙事件之後，王石第一時間給鬱亮打來電話，問萬科有沒有影響，要不要代表行業趕緊表個態。鬱亮的建議是這事已經由深圳市政府出面在推動，且萬科大股東華潤牽涉比較深，萬科積極表態不妥。王石接受了鬱亮的建議。

　　“王石主席很尊重我的意見。”鬱亮說，“他很多事情都會來問我，比如說他要回答對市場判斷時就會來問問我。”

　　萬科的一位員工也證實了這種說法，“王石脾氣很大，罵過很多人，但是從來沒有罵鬱亮，他對鬱亮非常給面子。”

　　與個性強悍的王石合作，需要一定的隱忍。鬱亮很介意別人說他是“財務出身”。“一說財務就是功利、短視、現實主義。難道我不夠理想主義?”鬱亮說，“要是沒有理想支撐，也走不到今天。”1990年他從大國企深圳外貿集團加盟小公司萬科，面試時王石給他第一印象是“有理想、嚴格自律”。他坦言，王石在精神上對自己影響很大。

　　王石：萬科是怎麼挖來毛大慶的?

　　2000 年前後，萬科的目標是成為中國最優秀的開發商，而此時，我們已經更換了參照系，希望自己成為中國最優秀的企業。幾年前的“海盜行動”引進了一批專案管理人才，為萬科的全國性擴張提供人才保障。與“海盜行動”不同，這次招聘的第一目標是跨國企業高級經理，範圍並不局限於房地產行業。萬科更看重他們的國際視野，以及管理過大規模企業的經驗。

　　這次行動被命名為“007 行動”。“007”，寓意網羅有國際化視野的跨國社會精英。

　　萬科從麥肯錫挖來孫嘉，後來先後擔任戰投部、西安萬科第一負責人職務，業績出色，2012年初調任上海萬科總經理。

　　近日離職的萬科集團執行副總裁毛大慶，是“007 行動”的最後一個目標。

　　其實，此前解凍已經盯住毛大慶兩年多了，兩人的飯局不下兩位數。

　　毛大慶加入萬科之前所任職的凱德置地，是新加坡知名房地產企業。這是他第一家長期任職的公司，一共待了15 年，感情深厚。凱德對職業經理人的要求很高，注重制度規範，又比較陽光。對毛大慶而言，如果要選擇跳槽，他期待的公司也應該是規範、陽光的，應該是一家職業經理人驅動的公眾公司。

　　第一次見面，毛大慶就說：“萬科終於來找我了。”

　　平時獵頭找他，他拒而不見，有時連電話也不接。毛大慶說，在社會闖蕩這麼多年，冥冥之中就是覺得與萬科契合。

　　毛大慶一直關注萬科、中海、龍湖、保利等發展比較穩健的國內房地產企業，對萬科的產品與組織系統不乏瞭解，在他負責凱德環渤海地區業務時，曾與北京萬科有過工作層面的交流。

　　他自認是個不太喜歡做生意的人，看到萬科董事長爬山，探險，走“玄奘之路”，創立非政府組織……他很好奇。

　　2004年，在北京的一次座談會上，我發言：“現在房地產行業的狀態就跟傳統農業差不多，職業化、知識化、專業化程度很低，主要在倒騰土地，有點兒錢弄兩套房子就賣了。”大慶找到我說，這些話讓他有共鳴，整個行業水準確實太低，他非常認可房地產行業的專業化方向。

　　當然，萬科吸引毛大慶的另一個原因是，他還缺少在中國房地產企業工作的經歷，外資房地產企業畢竟很難完全融入中國市場。他能去哪呢?——中國最大的房地產企業，是萬科。

　　鬱亮去北京出差，常常約毛大慶見面，這種交流前前後後持續快一年，毛大慶對萬科和萬科職業經理人的認同感越來越強。

　　2008年奧運會前後，我在北京約見大慶，吃了3 個多小時的飯，交流對行業的看法，論經濟、環保、登山、阿拉善，說到哪兒算哪兒，就是沒談跳槽的事。

　　那天我下午還有個會，眼看要遲到。司機一直催我走，我沒搭理，最後司機不得不給大慶打電話：“你們別聊了!”

　　最後我告訴大慶，希望他來執掌北京萬科。北京萬科歷史很長，但一直沒有紅火起來，這不像萬科應有的狀態。大慶是北京人，我們希望有個對北京比較瞭解的總經理，畢竟房地產還是很本地的事兒，包括跟政府溝通、媒體關係，這些方面他都挺合適。希望他來了之後能把北京萬科帶起來，有所突破。

　　我問他：“你怎麼想的?”

　　大慶明確回答：“我真心喜歡萬科，但是我在凱德待15 年了，人家培養我這麼多年，怎麼割捨?我現在非常矛盾。一個職業經理人最起碼要職業，不能胳膊一甩就走了。我唯一的問題就是想不清楚這件事兒要怎麼辦，真是沒想好。凱德是家國際公司，萬科又是中國最大的房地產公司，我介於這兩者之間，對不起誰都不合適。”

　　我擺明兩個態度：“第一，如果需要，我會親自到新加坡找你老闆談，你一句話，我就去!正好我也好久沒去看他了。第二，你現在的顧慮我都很理解，你確實不能就這樣走了，你要是這種人我也不敢要。一定要處理好這些關係。萬科等著你。”

　　又一段時間過去了，大慶還是跟凱德開不了口。

　　一個週六，萬科總部人力資源部一位同事從深圳飛到北京，給大慶打電話：“我這次的使命就是合同，你一定要簽，簽完我帶走。”大慶說：“我開會啊，不一定有空。”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人力資源部同事到大慶家門口堵，恰巧當天大慶去了父母家，手機又沒電。那位同事等到淩晨4 點，沒等來，第二天一早接著等。大慶早上打開手機，看到短信，電話回過來：“這事兒就它了!”

　　最後，我給凱德置地董事長去信，感謝凱德對毛大慶的培養，萬科也希望能與凱德進一步合作。另外，如果凱德以後需要大慶，萬科也絕不攔著。

　　凱德回信：確實很惋惜，但是萬科是個非常優秀的企業，凱德與萬科的關係不會因此改變。

　　毛大慶離職的若干細節

　　大年初六，剛剛履新的萬科北京區域首席執行官毛大慶就糾結著要跟總裁郁亮攤牌，說要離開萬科去創業。

　　雖然是經過深思熟慮，但他開不了口，就飛去臺灣，跑了一個很怪異的鄉村馬拉松給自己打氣。一位房企副總裁說，毛大慶私下說過多次，不希望他的離職傷害到他摯愛的萬科。

　　3月2日，毛大慶終於去見鬱亮，沒有事先安排，他只能在總裁的兩個會議中間爭取到了一點時間，吞吞吐吐，但鬱亮還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當晚，鬱亮還要飛去德國，沒有時間詳談，答覆就像很多老闆對離職員工所說的那樣：你再想想……

　　之後，毛大慶正式提交辭職申請，鬱亮週六飛抵北京與毛大慶見面，並任命剛剛接任毛大慶的北京萬科總經理劉肖，同時擔任萬科北京區域首席執行官的職務。

　　週末晚上，新聞通稿直接甩進100多人的萬科媒體群，並通知週一上午的媒體溝通會，毛大慶個人微信微博也發佈了自己辭職的消息和心路歷程。

　　快刀斬亂麻。當年鬱亮用了2年時間，跟毛大慶吃了20多頓飯把他從凱德挖到萬科。只一個星期，萬科就放手了。“我教會了他跑馬拉松，結果他就跑了。”鬱亮半開玩笑地說。

　　當然，與毛大慶私交甚好的業內人士對此並不奇怪，“創業”是他在多個飯局經常提到的詞，一位高級職業經理人的道路他已經走得很好，千萬年薪對他的吸引力不大，正如鬱亮所說，毛大慶還是一個有“家國情懷”的人，萬科的平臺對他來說太局限了。

　　去年的離職傳聞也讓媒體圈對此有了心理準備，反而是毛大慶的家人處在“燈下黑”狀態。今天早上八點半，毛大慶的父親剛剛知道離職消息，給他打電話，“要求我一定要跟他們講清楚，他們還要給鬱總打電話，要跟郁總談一談。”

　　6年時間，毛大慶把北京公司的銷售規模從43億元提高到年超過200億元，他對萬科所作的貢獻不必贅言。但不論是肖莉，還是毛大慶，這些高層的離開都如流沙逝於掌心，無法強留。

　　正如鬱亮所說，“不是有前景的事情萬科就要幹，公司還有戰略。當高層有更多情懷，比如肖莉想去做互聯網，萬科不會去做，那只有你離開去尋找別的平臺，但萬科支持你。”

　　郁亮與毛大慶

　　談及離職，毛大慶並不想多回顧業績，反而是在萬科6年的點滴細節讓他難以忘懷。

　　去年4月25日，毛大慶參與了一次內部沙龍，講話中提及反腐影響高端樓市、銀行資金面收緊等看空觀點，由於他在業內的明星形象，這段發言也被透露了出來，引發行業關注。

　　毛大慶的發言，很多內容都是萬科研究的成果，業內自然將其與萬科對市場的判斷聯繫在一起。“當時正逢萬科B股轉H股關鍵階段，我還是此事的深度參與者，高層正在歐洲跟投資者見面呢，我在北京講了這麼一段話，等於給自己下了個絆子。”

　　之後，在北京的一場萬科商業活動上，鬱亮亮相，並發表了著名的“斑馬論“，斑馬究竟是黑底白紋還是白底黑紋呢?“我後來才知道，他是要替我把場圓回來。”

　　更早前，萬科在香河拿了地塊，卻因為捲進當地違規圈地風波，被套牢。當時毛大慶非常恐慌，王石給他電話：你不要有思想負擔、深耕北京、京津冀是公司讓你做的。

　　期間，毛大慶和鬱亮一起吃飯，他躲到另外一桌上去了，覺得自己拿的地出了大問題。鬱亮把他叫過來，說要給他壓驚。話剛說完，他接到電話，地沒了。但鬱亮的態度讓他心境好了很多。此事從頭到尾，郁亮要求萬科總部不許干預毛大慶的工作，讓他自己去處理，體驗一把掌握困難局面的過程。

　　“總部對北京給了極大的授權，幾乎沒有限制，我們做出了這麼多東西，這是很多職業經理人的夢想。”

　　郁亮與劉肖

　　毛大慶離職後，昨天下午，劉肖才從鬱亮那裡得到通知，自己在履新北京萬科總經理後又要兼任萬科北京區域首席執行官，沒有心理準備。

　　與此同時，他與深圳、上海公司一把手及萬科香港管理部總經理闕東武和萬科建築研究中心總經理王蘊被任命為集團副總裁。

　　這位79年出生的“新人”在萬科的竄升速度令人咋舌。鬱亮專門為此解釋，一年前確定毛大慶升任區首時，他們二人就已決定劉肖任北京公司總經理。這次毛大慶離職事發突然，週末全體合夥人開會，包括王石在內，大家確定新人事規則：新老並用，以新為主，在這個方向下，本就在北京區域內的劉肖成為北京區域區首。

　　“這次集團5個副總裁，有3個75後，2個是在萬科待了20年的資深人士。本來萬科就有人才儲備計畫，他們在名單裡的，早晚都要提拔，只是因為大慶的事情比較突然，並不存在誰沾誰的光。你可以說年輕人閱歷、資源不夠，成長有不確定性，但他們的未來決定萬科的未來，我們願意把未來放在他們身上。”

　　接下來，萬科需要在北京區域尋找新的人選接任北京萬科總經理的職務。

　　毛大慶與劉肖

　　曾經有媒體人士在劉肖接替毛大慶的敏感之際發過一篇文章，說劉肖早前曾來北京試水當過北京公司總經理。這一消息雖不確切，但並不完全是虛構。

　　在北京區域劉肖是個陌生的名字，但對毛大慶來說，劉肖與他前後腳進入萬科，都有外企背景，所以明裡“勾結”，毛大慶在北京的很多地塊，都是劉肖支持他去拿的。

　　劉肖曾經問鬱亮如何能快速提升自己，鬱亮說你去看看哪個一線老總幹得最好，跟他學。於是，劉肖就跑到北京萬科，坐到毛大慶的辦公室裡，跟著他開會、吃飯，學了一個星期。包括劉肖在擔任杭州萬科總經理期間，與媒體關係搞得很好，也是受頗受媒體熱捧的毛大慶的指點。

　　有一次，劉肖帶著杭州媒體去新加坡看老年住宅，想起毛大慶可能在，就打了個電話，結果第二天毛大慶專門飛到新加坡和媒體吃飯，總之很給劉肖面子。

　　3、4年前，毛大慶曾想讓劉肖來北京做副總，但未成行，轉眼劉肖已經成為毛大慶的接班人，接下了北京區域，面對十幾個地方公司的擔子。

　　昨天，劉肖接到任職消息，處理完所有事情，還和妻子與毛大慶一家一起過了三八節，他說自己內心很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