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積
梧州六堡鎮自古盛產六堡茶。謝總是梧州土著,自稱藏有數量可觀的六堡茶王,要我們無論如何安排時間品一品。東道主陳總在旁攛掇我們必須要去。
晚餐後,一干人出發了。
街口下了車,拐角處,陳總買了「白雲片」、豬油餅、千層糕等助茶點心,領着我們走進六堡茶一條街。街不算熱鬧,三年疫情的還留有痕跡,但大部分店舖都亮着燈,門都敞着。匆匆望去,賣茶的居多,賣茶壺的間隔其中,也有個別賣雜貨的。陳總說這條街三點六公里長,放眼望去,望不到頭。我曾來過梧州幾次,從沒人提起過有這麼一條街。看情景,這街已運行一些年頭了。
陳總是這條街的老熟客。一些店主隔着店門和他打招呼,他口裏應着,揮動着右手,腳步卻不停。直到走到一間「日本鐵壺」店門口才停下,店主站起身來打招呼,陳總快步入店,見有人在,準備離開。不承想,那人見我們入來,走了。陳總說,就好,在這品茶。
這店有點特別。牆四圍的架子上,錯落陳列着各種型號的日本鐵壺。造型和花紋,明顯脫胎於漢唐的藝術想像和工藝創意,值得細細觀賞。正對門,鋪子中間,豎起一個方型大玻璃罩,裡面壘了一個圓柱形的六堡茶墩,高至人的脖子,據說已值十幾萬元。茶墩兼有屏風的功用。陳總介紹店主人是日本留學回來的。店主說,這裏的鐵壺全是日本原產進口。問價格,有點嚇人。茶几擺在茶墩後面,人坐下去有點仄逼,好在是坐在眾多茶壺之中,倒有了身處深山之感,別有情致。
老茶倌謝總拿出「六堡茶王」,正要泡,這時來了三位女士,一老年一中年一青年,領頭的老年女士人稱於主任,應是退休幾年的人了。保養得很好,臉上的皮膚細膩,沒見皺紋。她一邊和謝總陳總店主爽聲說着話,一邊直接走到店主身邊坐下,拿出茶王說:先泡我帶來的這個,等下再泡謝總的,看看各自味道怎麼樣?看架勢,這位於主任在茶友眼裏是個人物。
我平時不怎麼飲茶,飲茶也是學古人煮茶來飲。不是用小茶杯,用大水杯飲開水一樣牛飲。茶好不好不怎麼上心。遇上愛品茶的老茶館,有時也跟着湊湊熱鬧,看看新鮮。客居中山市的普洱茶老倌孫總回水東時,我會跟着他瘋飲一晚,他總是變戲法一樣,時不時搗古出什麼「88青」呀、「白菜」呀……總會讓人大開眼界。一年一兩回,風雅學不來,話題倒聽了不少。
閒話說着,茶王泡上了。店主泡茶甚是講究。用銀壺煮水,紫砂壺泡茶,水是礦泉水。境界較高。這邊在泡茶,那邊的幾個老茶倌就講開了茶經,茶事,茶人。講完中國名茶又講世界名茶,評講時不忘比較着優劣。我們幾個外行微笑着傾聽,有時插問幾句,表示請教和受益。
冒着煙的茶滴滴地斟到面前的小杯里了,老茶倌們端起啜一小口,閉氣,眯眼,昂首,眉毛顫幾下,咽了。也有端起放鼻子前嚊嚊再呷一小口的。她們飲第二口了,我才端起杯子小啜一口,學她們的樣子----可是,並沒品出什麼。
茶在不停地斟,話也不斷地講,氣氛熱烈而和諧。中間又來了一位行長一位局長,也是老茶館。
沖第二輪水時,出現了香味。於主任和謝總輪番介紹,說六堡茶有幾個香型:檳榔香、松煙香、蜜香、木香、霉香……
謝總問我們,品出是什麼香味嗎?
「……」
像不像是檳榔香?像是!
沖第三輪水時,出現了回甘味。
好茶,回甘味醇厚、綿軟、潤滑。當晚兩個人帶來的茶王,年份差不多,品質相近,回甘味微細差別還是有的。
十二個人不停地端杯,我突然醒神:飲了不少時辰了,怎麼沒一個人起身去洗手間?謝總搶上話頭,講開了六堡茶的功效。陳總於主任店主齊口說,六堡茶那怕飲通宵也沒人上洗手間。哎呦,這就有點不可思議了。
我就問:「現在茶王賣到什麼價位了?」
於主任說,現在的六堡茶已經由廣西自治區政府主導打品牌,計劃做成大產業。你們前天經過六堡鎮時看到了,鎮周邊的山頭正在擴種,計劃是十萬畝。六堡茶原來就有名,主要銷往東南亞。近幾年珠三角市場已打開,藏茶的人多了起來,茶價升得比較快。像今晚飲的這種茶王,已經升值到Ⅹ萬元一公斤了。
我笑着對謝總說:「你家中藏寶了,到上海買樓都不愁錢。」他兒子在上海滙豐銀行工作。
謝總說,我們買時還很便宜,一百來塊錢一斤,幾十塊錢一斤。誰能想得到升得這麼快。
都說房子升值快,這六堡茶,升得也老快呀。
腦子猛然閃出一個古怪的念頭,人,要是放上一些年份就升值那該多好啊。這樣,老人不就成了世界上熱門的寶貝了嗎?----呵呵,那將是怎樣的一番人間景象啊!
茶在斟着,話在說着。人在旅途,閒聊真好,品茶挺有意思。尤其是中間摻雜着一半不認識的人就更添意想不到的樂趣。
夜裏十一點,我們先告辭了。出門口,我望望天,白雲輕若撕扯過的一片片蠶絲,稀疏的星星拽着弱弱的光。店舖里,留下的幾位老茶館不知聊到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