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站在了兴凯湖畔。
记得还是30多年前在哈尔滨读大学时,班上有一群来自上海的知青,在他们叽叽喳喳的交谈中,经常会蹦出“密山”、“八一农大”和“兴凯湖农场”几个字。想象中,兴凯湖是个遥远而又荒僻的去处,要不咋会让这些皮白肉嫩的城里人去那儿“接受再教育”呢?早他们10年,那几个大名鼎鼎的文化人——丁玲、艾青、聂绀弩、丁聪、吴祖光不也是在那儿接受“劳动改造”吗?
想象归想象,兴凯湖有苦寒,也有诗意。在赫哲语中,“兴凯”的意思是水从高处往低处流,在满语里,“兴凯”的意思是水耗子,由此可见兴凯湖的原生态特征。有意思的是,历史上,兴凯湖曾经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北琴海,因为它地处“胡天北地”,形状又极像一种中国古典弹拨乐器——月琴,在我看来,这个名字的诗意不亚于希腊半岛旁边那个充满浪漫情调的爱琴海。
湿润滋生万物,湿润孕育文明。考古证明,早在6000多年前的新石器时期,兴凯湖畔就是肃慎人的领地,肃慎是女真和满族人的祖先,也是北方最早的先民。他们在辽阔无边的兴凯湖上捕鱼,在湖畔茂密的原始森林中打猎,在沃野千里的黑土地上耕作,创造了我国北方早期的农耕渔猎文明。
漫步在草木繁盛的湖岗上,不经意间撞见一尊高大的雕像,根据我行前的功课判断,这应当是新开流文化遗址。果不其然,走进一看,雕像的基座上写着“大湖文明之光·肃慎人”。这名肃慎人右手持一柄长矛,左肩上站着一只鱼鹰,腰间系着捕获的猎物,目光炯炯,神情勇武。不难想象,那时候的兴凯湖畔就是北方的“鱼米之乡”,肃慎先民们过的是“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的生活。
与国内其他大湖不同,兴凯湖是个界湖,横跨中国和俄罗斯,其中三分之二归俄罗斯,三分之一归中国。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还是那个软弱无能的清政府,本来历史上兴凯湖一直是中国的领土,可1860年的一纸条约,一片完整的水域就被切了西瓜。
清朝初年,大批满清人随军入关,关内的汉人又被禁止出关,作为“龙脉之地”,兴凯湖一带被封禁起来,长达200余年。这就给一向觊觎邻国土地的北极熊以可乘之机,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俄国人乘虚而入,迫使清政府签订了《中俄北京条约》,将兴凯湖自松阿察河口至白棱河口以南的水域割让给了俄国,自此,兴凯湖由内湖变成了界湖。
站在兴凯湖畔,遥望烟波浩渺的湖面,让人对历史生出无限感慨。
新开流文化遗址
亲临其境才知道,兴凯湖有大小之分。在月琴形的湖面顶部,有一道东西走向、宽数十米、长90公里的“湖岗”。湖岗笔直,如同人工筑坝,将湖面分为两部分,湖岗以北为小兴凯湖,湖岗以南为大兴凯湖。让人惊奇的是,一岗之隔,竟然两个世界。登上那座高高的帆船造型观景台,可见大兴凯湖波涛拍岸,横无际涯,大气磅礴,恍惚中,让人以为是来到了海边;小兴凯湖畔沼泽密布,湖面波澜不兴,帆影点点,温柔恬静。
烟波浩渺的大兴凯湖
同一片湖水,为什么会有如此之大的差异?我在《地理.中国》节目中看到,有学者前往考证,得出的结论是,导致大小兴凯湖景观差异的原因就在于那道高高的湖岗,它像一道山梁,减弱了东南方向吹过来的太平洋海风。而这道湖岗则是由于数万年的湖底水流回旋,淤积出来的一道水下堤坝,随着湖水的退缩,这道堤坝慢慢露出水面,形成了今天的湖岗。
温柔恬静的小兴凯湖
10集电视纪录片《龙之江》称:“被完达山与乌苏里江环抱的兴凯湖鱼丰水美”。在当壁镇湖边的一户渔民家里,我们有机会近距离看到了兴凯湖大白鱼。这种鱼看上去体型修长,色白如银。渔民告诉我们,大白鱼与乌苏里江的大马哈鱼、绥芬河的滩头鱼被称为“边塞三珍”,这种鱼味道鲜美,原因是它只吃湖里的小鱼小虾。渔民说,大白鱼主要产于大兴凯湖,现在咱们这边野生的大白鱼已经很少了,主要靠网箱养殖。旅游旺季时,大白鱼的价格是200元一斤,现在是淡季,但也要120元一斤。
出乎意料又让人惊喜的是,大兴凯湖畔有一片面积不算小的沙滩,这让我这个喜欢户外行走的人着实过了一把与沙水亲近的瘾。水清沙细,微波荡漾,脱掉鞋子,站在水边,任由浪花阵阵拂来,轻轻拍打脚面,然后率性地在沙滩上走几个来回,让脚掌脚趾扎扎实实地深入细软的沙粒中,体验肌肤与沙粒摩擦的感觉。这是一种人与大自然的无缝接触,酥酥的、痒痒的、微微有一些刺激,一种足底按摩体验不到的感觉。
大兴凯湖产鱼,小兴凯湖产鸟。我手头有一本2008年第10期的《中国国家地理》杂志,里面有一篇文章,名字叫“春季到东北来看鸟”。作者认为,塔头甸子遍布的兴凯湖湿地是候鸟迁徙的重要加油站。每年四五月间,来自东南沿海、长江中下游、渤海湾等越冬地的候鸟都要在此停歇聚集。据说最多的时候一天可达17万只之多。那当是一个草木竞发、野花开放、鱼跃水面、鸥鸟翔集的场景。如今,人们在小兴凯湖畔建起了观鸟平台,还有深入湿地的观鸟栈道和观鸟游船,可以近距离与这些珍稀鸟类接触。
在众多的鸟类中,我对丹顶鹤情有独钟,我在北方的松嫩平原看过度夏的丹顶鹤,在南方的江苏盐城看过越冬的丹顶鹤。在千里迢迢的迁徙之路上,兴凯湖是它们的重要驿站,这是我以前不知道的。虽然已近初秋,错过了观鸟的最佳时节,但走在阒无人迹的湖畔仍不时能见到有三三两两的水鸟从湖面掠过,让人兴奋不已。
兴凯湖畔,水稻即将收割
秋水长天,凉风阵阵,告别兴凯湖,我们一路向北,穿行在即将收割的金黄色稻田中,伴着蓝天白云,向三江平原腹地驶去……
(作者:刘文军,黑龙江籍,现居北京,QQ:2677018332@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