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正是尋花問柳的季節。「尋花問柳」，多麼富有詩情畫意的成語，生生被一些無行文人糟塌了。

    寒冬過去，春天到來，萬物復蘇。最能展示春色生機的，不是花，而是樹。什麼樹？柳樹。柳芽，柳絮，柳條，是春的信使，是春意盎然的象徵。

柳樹脫冬衣

    今天是個大睛天，陽光明媚，和風習習。我來到陶然亭公園，感受到春的氣息撲面而來。湖邊一水兒的大柳樹，總有幾百棵。柳樹脫去冬衣，披上新裝，迎風起舞，豐姿綽約。湖面上柳影搖曳，與柳條渾然一體，分不清哪是岸上的柳樹，哪是湖中的柳影。

    我流連在湖邊柳下，腦海里忽然跳出宋代詩人楊萬里的一首詩：「柳條百尺拂銀塘，且莫深青只淺黃。未必柳條能醮水，水中柳影引他長」。嘿，這首詩寫的不就是眼前的景色嗎！

    柳條百尺，極言柳條之長。婀娜多姿的柳條，從樹頂垂向波光粼粼的水面，猶如少女對鏡理妝。剛剛綻放的柳芽呈現出一片嫩黃，放眼望去，是那樣的柔軟、溫馨和舒暢。

    這第一句猶如神來之筆，作者把我們引向一個溫柔、舒適的世界。但是他並不讓我們在這裏久留，而是來了一個急轉彎：「且莫深青只淺黃」。柳芽初放，一片淺黃，令人賞心悅目。但是好景不長，淺黃即將褪去，被淺綠、深青取代。我不要深青，只要淺黃，希望淺黃永駐。

    詩人為什麼只喜歡淺黃，不喜歡深青呢？須知淺黃是早春的景物，深青就是暮春的景物了；淺黃是青澀，深青就是成熟了；淺黃是純潔，深青就是世故了……

    剛用了一個「且莫」，又來了一個「未必」，都是轉折的意思。「未必柳條能醮水」，前邊說過，柳條百尺，柳條真有那麼長嗎，真的從樹梢直達水面嗎？非也！是水中的柳影和岸上的柳條高下相傾，水陸相映，把柳條拉長了。

    這首詩是寫柳，說是寫人，也未嘗不可。人一上了年紀，總喜歡重返童年，回憶童趣，希望找回那顆童心。童年、童趣、童心，不就是人生的淺黃嗎？

    人生既有淺黃季，當然就有深青季。人在社會上有了財富，有了地位，有了名氣，那就是你的深青季了。但是你有了成就，卻失去了童真，甚至忘記了初心。我們對童年的眷戀，其背後是對人生百味的審視，是對酸甜苦辣的回味，是對人生苦短的無奈。

    人到了深青季，往往容易把成就感放大，只知道「柳條百尺」，忘記了「水中柳影」，甚至把虛幻當成了現實。

    柳樹喜歡水，柳條總是向有水的方向伸展。但是據說，柳條總是和水面保持一定的距離，到快要接到水的時候，就不再往下長了。我近距離觀察了一下，還真是如此，千萬枝柳條幾乎沒有垂到水面的。科學家解釋，這是植物的一種自我保護。看來，福禍相依、物極必反的道理，柳樹也懂得！（李長在）

頂圖：陶然亭公園一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