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曉升
冬日裏,我與來自全國各地的作家,在嶺南大地揮鋤挖坑、培土澆水,種下頗具紀念意義的數株綠樹。時值2019年12月9日上午,此刻的北方正是寒風凜冽、大雪紛飛季節,而此時我們所在的嶺南這片土地,卻藍天麗日、溫暖如春。
這裏是位於深圳市龍崗區布吉街道石芽嶺信義體育公園內的凌道揚紀念林。我們種下的是不同類型的四種樹:秋楓、陰香、火焰木、藍花楹。據了解,佔地5000多平米的這片紀念林,已先後種下梧桐、無憂樹、黃金竹、紅花勒杜鵑和秋楓等凌道揚生前最喜歡的觀賞植物及喬木、灌木等樹種近萬株。
種樹這種體力活,對作家們來說雖然不算陌生,但畢竟都是腦力勞動者,平素也很少為之,因而也更顯新鮮、快活。回想本人有生以來為數不多的幾次種樹,大都是在工作之後單位組織的植樹節。每年的3月12日,不少單位都會組織職工走向廣闊的山川原野,讓大家種樹,一是為履行共和國公民的義務,二是為大家創造感受勞動快樂的機會。樹坑大都是園林工人或農民事先挖好了的,職工們只是將早已經準備好的樹扶起來種到坑裏、擺正,然後填土澆水。活不會很重,反倒是有機會讓眾多同事到山川原野擁抱大自然,呼吸新鮮空氣,讓大夥兒說說笑笑、打打鬧鬧,使得這一天的日子過得開開心心像過節一樣,所以才叫做「節」吧?
對於如今的國人來說,「植樹節」眾人皆知,可誰能知道「植樹節」的由來?這不能不提到此刻我腳下這片紀念林的主角凌道揚先生。
凌道揚,1888年12月8日生於廣州府新安縣布吉村豐和墟(今深圳市龍崗區布吉街道老墟村)。他出身於一個牧師家庭,與生俱來的中西結合的文化基因,決定了凌道揚要走一條和同時代人迥異的人生道路。1900年,在西風東漸時節,凌道揚進入上海聖約翰書院(後改名聖約翰大學),開始正式接受西式教育。1914年,26歲的凌道揚獲美國耶魯大學林學碩士學位,是中國獲得該學位的第一人。
1915年,凌道揚和韓安、裴義理等林學家有感於國家林業不振,「重山復嶺,濯濯不毛」,上書北洋政府農商部長周自齊,倡導以每年清明節為「中國植樹節」,同年7月報經袁世凱批准,於次年實施。
1925年3月12日,孫中山先生不幸在北京逝世。南京國民政府成立後,將植樹節日期改為每年3月12日,易名為「總理逝世紀念植樹式」。在凌道揚等林學家的推動下,國民政府把孫中山陵墓所在地南京紫金山劃為中央模範林區,凌道揚擔任中央模範林區管理局局長期間每年造林二三百萬株,把昔年的荒山野嶺變成了中外聞名的風景區。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1979年2月,第五屆人大常委會第六次會議決定,仍將每年的3月12日定為中國的植樹節。
為紀念凌道揚先生,傳承其以林報國的愛國情懷和教書育人的高尚情操,2018年布吉街道致力打造位於布吉老街的凌道揚故居文化品牌,同時精選梧桐、無憂樹、黃金竹、紅花簕杜鵑和秋楓等其生前最喜愛的觀賞植物及喬木、灌木等樹種,種植在石芽嶺山上,樹立起成片的「凌道揚紀念林」。
走下石芽嶺的凌道揚紀念林,從布吉老街往裏走進去幾百米,就是凌道揚故居。
凌道揚故居是一座典型的客家民居建築,位於深圳市龍崗區布吉街道老墟村,在布吉基督教堂前面,磚木結構。由凌道揚祖父凌啟蓮於1902年發起修建,凌道揚故居建有兩層,灰磚清水。這棟小樓目前由凌道揚的侄子凌宏孝居住,經過多次修建,但整體框架並沒有改變,至今還留存有凌道揚與康有為在青島拍攝的珍貴合影,照片已經泛黃,被裝裱掛在牆上,照片中凌道揚西裝革履,風度翩翩、正襟危坐在康有為的旁邊。
1914年在美國耶魯大學獲林學碩士學位的凌道揚,抱着森林救國的思想與熱忱回到祖國,任職上海基督教青年會不久,就倡導推動該協會設立森林科,致力於森林科學的研究和宣傳普及工作。1917年,凌道揚發起創建中華森林會(林學會),1920年後歷任北洋政府山東省省長公署顧問、青島農林事務所所長、中央模範林區管理局局長等職,還一度任職於聯合國糧食農業總署。此外,他還活躍於社會和體育界,在青島發起成立「萬國體育會」,參與創辦了《青島日報》、《青島泰晤士報》。解放後,凌道揚任香港崇基學院院長、聯合書院院長,參與創辦香港中文大學。俗話說,「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凌道揚的一生則是既樹林,又樹人。
說到樹人,不能不提到眼下在深圳炙手可熱、也位於深圳龍崗區布吉街道的著名民辦學校——深圳市百合外國語學校。這所2002年由深圳市百合控股集團有限公司投資興建的全日制寄宿制初級中學,在短短的十餘年時間內,憑着全校師生對教育理想的堅持和努力,學校教學質量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績:近年已經連續五年蟬聯深圳市中考成績第一;在深圳全市公立學校高中升學率不到二分之一的背景下,百合外國語學校高中升學率卻達到百分之百,上深圳市十大名高中的考生達百分之九十八;深圳每年考上北大清華的考生,有四十多位初中階段是在該校就讀的學生。
談及這所學校的成功秘訣,凌道揚家族的後人、百合外國語學校的創辦人、深圳市百合控股集團董事長凌國強興致勃勃、侃侃而談,他為我們分享心得:「領導給力,團隊協力,形成良好校風。」他又說:「教育和教學是兩碼事。教育不能編離人心和人性。」他介紹說,這些年他做了三件事:一是不讓學生將智能手機進入校園,二是不讓小賣部開進學校校園,三是配置午托午管,既減輕了家長負擔,也讓學生更專心於課業學習。為了這三件事,凌國強的百合集團犧牲了部分經濟利益。在全國各大中小學校園裏的小賣部小超市如今依然隨處可見時,百合外國語學校卻早在17年前就不見蹤影,僅此一項,百合控股集團在經濟利益上損失了近億元。
我問凌總現在想起來是否後悔,他搖了搖光亮的禿頭,笑了,兩片肥厚的嘴唇蹦出堅定的話語:「不,從來不。」他頓了一下,又接着說:「為什麼呢?因為有花自然香。」而後,他朝我掰着手指,逐一歷數著百合外國語學校如今的種種榮譽與越來越旺的人氣,不無自豪地說:「你不知道現如今深圳有多少學生以能夠上我們百合學校為榮,又有多少家長盼望著自己的孩子能夠上我們百合學校。」說完他又笑,笑得有幾分狡黠。我不由得有幾分嘆服,思忖着眼睛這位精明能幹的老闆,又聯想起這位老闆凌氏家族的先輩凌道揚,心想莫非凌道揚先生的樹木樹人之道在凌家這位精明的後人身上得到了傳承?
據了解,凌道揚是凌國強爺爺的弟弟,是凌國強的叔爺。凌國強生於1965年,最高文化程度只有高二。據他自己介紹,早年因為自己患上急性腦膜炎,父親不得已找別人借了兩千元錢為他治病,他們家當年因此也成為布吉街道老墟村全村原住民中倒數第二窮的家庭。如十年過去,如今情況卻已經發生了意想不到的逆轉,早已經是深圳百合控股集團董事長的他,目前他到底有多富有?面對我詢問的目光,他含而不露、笑而不答。待到最終他自己都憋不住了,才舉起食指在我眼前晃了又晃,笑了又笑,我不由得意,也暗暗吃驚,感嘆不愧是時勢造英雄,命運的逆轉有時候真是讓人猝不及防、無法預料。我注意到,這位當初的窮小子、如今的富豪在我的眼前顯得是那樣的自信、自豪,信心幾乎爆棚,因為他有這個底氣。
在百合外國語學校,校方組織文學社的學生與我們前來參觀訪問的作家對話,雖然都只是十幾歲的初中學生,但學生們的提問異常踴躍,所涉話題廣泛,也不乏尖銳。其中一位矮小的14歲初二女生,抬起圓圓的小臉一本正經地說:「我最近看了一些職場暢銷小說,要麼內容淺薄,要麼格調不高,我為中國文壇的未來感到擔憂。我不知道作家老師們對此是怎麼看的?」如此提問大出我們在場作家的意料,倒不是因為她提的問題本身,而是因為她提的問題與她的年齡很不相符,反差巨大,甚至有些滑稽,可這小女生卻一臉的專注、嚴肅,讓人忍俊不禁、哄堂大笑。當然,我的作家同行為此也作了相應的回答。此時我意識到,這位小女生尖銳的思考以及她與眼前眾多學生嚴肅踴躍的提問,已經從一個側面明白無誤的證明著這所學校學生的素質。
真的是「十年樹人,百年樹木」。我想,無論是當初凌道揚還是如今的凌國強,無論是樹人還是樹木,都需要一種理想和追求、一種情懷與擔當,這種理想、情懷和擔當會凝聚成強大的精神動力,在命運的征途中開闢出一片嶄新的天地,澆灌出一片鬱鬱蔥蔥、蔚然成林的綠蔭。這片綠蔭既屬於自然,也屬於人生。
2019年12月21日·北京房山綠城百合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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