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立偉

    以中國之大，好多地方，你不去不知道，一去嚇一跳。這回到水貝，就是這樣的感受。這地方，實在有點嚇人了。

    水貝屬深圳羅湖區翠竹街道，在洪湖公園馬路對面，曾是深圳圩最大的村落。現在呢，這地方被稱為中國珠寶第一村。既然稱「第一」，必定有文章。有句話是這麼說的，「中國珠寶看深圳，深圳珠寶看羅湖，羅湖珠寶看水貝。」深圳羅湖區如今將水貝重金打造，成為了可與紐約47街的世界著名珠寶中心媲美的珠寶工業及交易區。一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有4000多家珠寶公司，珠寶生產和交易的從業人員，多達20萬。聽到這個數字，就嚇了一跳。

    當年水貝由深圳名門旺族的張氏四兄弟之一創建，據水貝村張氏族譜記載，公元1410年，先祖開村水貝，至今歷600多年，「因水得財，因貝而富」，水貝的意思就是黃金、寶貝、財富。600年後的今天，水貝的黃金珠寶交易，佔據了整個中國黃金珠寶交易量的70%以上，成為了全國乃至全世界赫赫有名的水貝珠寶產業聚集區，是中國最大的集研發、批發、展示於一體的珠寶工業園。

    我們參觀了工業園中最大的一家「水貝萬山珠寶文化園」。交易中心之大，氣派之非凡，讓人瞠目結舌。裏面人頭洶湧，，生意興隆。單是看一個A座，從一樓看到三樓，人就有一種被珠光寶氣劈頭蓋腦狂轟濫炸的感覺，好比阿里巴巴走入了藏寶窟，滿目金光閃跳，驚得不知所以。這交易中心有700多家店舖，有著全國最大的翡翠交易市場，年交易額達1000多億。一樓里全是黃金首飾製品，我在黃金藝術館裏看到用47公斤黃金雕飾成的「四馬拖車」，簡直精美絕倫，名叫「四馬拖車」，實際上，是依據潮州的民居雕琢而成的金宅。儼然的屋宇，每一個細部，都巧奪天工。讓人佇立眼前，久久不忍離去。先前對黃金的印象，總與「土豪」二字聯繫，不免帶着稍許的仇視，至少是偏見，但藝術館裏每一樣黃金工藝製品，改變了歷來的觀念，真的是使藝術帶上了貴氣同莊嚴，也對工匠精神產生敬意。中國的能工巧匠，讓土豪金變成了藝術金，他們有著一雙改變世界觀的手，也有著改變世界觀的專業精神。

    這件精美的四馬拖車，每一克黃金的手工費，是30元。想想，47公斤重呵。工匠的手，是值錢的，也應當值錢。

    我在三樓給太太挑了一個心形的琥珀，裏頭還涵著一片幾千年前的樹葉，我很喜歡，我相信我太太也會喜歡。水貝對珠寶的加工如琢如磨，達到非常高的工藝水平，就難怪全國各地的珠寶經營商，都要跑到這裏來批發進貨，帶着嚇人的巨款。

    我還差點挑了一把銀壺，那家店裏展示的全都是銀製品，每一件都讓人留連，我看中的那把銀壺是紫銅包銀的，器形非常好看，既古雅，又現代。除了實用，也是特別有韻致的擺件。

    接待我們的，是水貝萬山的總經理陳曄平女士。她頸項上戴了一串黑珍珠，貴氣里藏著典雅，一路都給我們細心講解，讓我們對珠寶工藝有了許多從不知曉的認知。後來參觀完了，到10樓會議室座談，她和水貝萬山的文化顧問孟令矛先生一同給我們介紹了水貝珠寶產業的發展史，談到上世紀80年代初，香港的珠寶加工業逐漸轉移到大陸，一開始是沙頭角，後來到水貝，從地下加工，到2004年後浮出地面，慢慢形成產業集聚區，得到政府的扶持，乃至有了今日的規模。

    陳總到水貝萬山任總經理，是2013年，從她的話語裏，看得出她非常熱愛也非常投入她的工作。她說，我就是水貝萬山的一個服務員。她和每一個入住水貝萬山的業主都非常熟悉，同時也受到每一位業主的敬重。我們聊天時才知道，她原來是學工業會計的，一直喜歡的是工業，是機械，尤其喜歡航空發動機這樣的工業機械。而且，還是個資深的文學愛好者。我在她的辦公室里看到滿滿一書櫃的書，除了商業的、社會學的，大量的就是文學書藉，包括了所有茅盾文學獎的所有獲獎長篇。她說，每一屆茅獎公布，她都要把獲獎的作品買來看。她每年要看至少50本書，非常熱愛閱讀。陳總性格開朗，爽性，富有激情，見到我們一行作家，特別熱情，也特別高興。我們同她交談，十分融洽。她的眼界也非常開闊，對珠寶行業的未來趨勢也有她自己的前瞻。她特別看重品牌建設和推廣，看重知識產權保護，尤其看重珠寶設計，她說珠寶如果不從設計上注入靈魂，那就是金屬和石頭，沒有生命的。水貝萬山是水貝最大的幾家珠寶交易中心裏歷史最久也規模最大的一家，有這樣的管理者，我覺得是一種福緣。沒有好的管理者，行業也是沒有靈魂的。

    從今以後，我到任何地方，走進任何商場，看到珠寶櫃裏的飾品，我就知道，它們是從哪裏來的了。看到這些飾品，我眼前也會浮出一個人來，就是陳總。

    想到一個行業，會想到一個人，想到一個人，會想到一個行業，這是不是一種奇妙的牽想？

    隔了好幾天，我腦子裏還是那天參觀時激射過來的珠光寶氣，我當時被嚇著了，現在依然被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