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歌

    應邀參加《香港商報》舉辦的「品鑑嶺南」著名作家廣東行採風活動，飛至嚮往已久的汕頭，一股清新的海的氣息，還有夾雜在海風裏的烹飪的味道，頃刻讓我感到了飄飄然。未飲先醉啊哈哈。我傻傻地打量這座城市，它與我所認識的別的城市，到底有什麼不一樣呢？

    廣闊的海景，在這裏仿佛是可以被隨意揮霍的。許多的樓盤，都是臨海而建，隨便一座房子，都可以在陽台上沐浴慷慨的陽光，可以放眼眺望南太平洋遼闊美麗的海面。入夜，則可以俯瞰城市的萬家燈火，以及被珠寶一樣的燈光妝飾了的雄偉的大橋。這是一座流淌著金子的城市，被美麗山水環抱的城市，它的房價，卻是如此的親民。

    行前，知道我要去汕頭，蘇州美食家老徐對我說：「那可是一座美食之城啊！」老徐說，雖然咱們蘇州也多美食，但是蘇州跟汕頭比，不同之處在於，如今的蘇州，只有極有限的幾家餐館是值得去吃的。而汕頭，則幾乎每一家店都好吃！

    老徐說得對。

    到了汕頭，就嫌自己少生了一隻胃。

    帝豪大廚推出的百種潮汕雜鹹的早餐，真是令人眼花繚亂。一百個碟子放在面前，如何下箸？從何下箸？大家紛紛掏出手機拍照，但是要拍全這一百個碟子，好像得有一架無人機航拍才行啊！開吃之前，我發朋友圈說：「我能做到一個不漏嗎？」吃了一通方才曉得，那是完全不可能的。就像要數清天上的星星，就像要知道太平洋里有幾多浪花。激動的心情漸漸平復，最後決定隨遇而安，吃到幾樣算幾樣吧。呼嚕嚕的幾碗白粥，安撫了饕餮的野心，溫暖了亢奮的胃，一切隨緣啦。

    晚餐在蔡振榮粵菜師傅大師工作室，有幸親見汕頭餐飲協會助理會長劉師傅製作炸蝦棗全過程。都說做出一道好的菜餚，首先必須要有好的食材，這話沒錯。但是光有好材料是遠遠不夠的。烹飪既為藝術，當然就不只是將食物蒸熟煮爛。劉師傅當眾表演，神色淡定，手法熟練，每一個環節都給人以精神飽滿的感覺。是的，一道好菜，其背後的廚師一定是要有極好的體能，最好的精神狀態，廚師的精氣神，是能在菜品上充分體現出來的。大家都像好奇貪玩的孩子，圍著劉師傅的灶台，懷著崇敬之心，同時口水免不了悄悄流淌出來。沸騰的油鍋里翻滾著蝦棗，劉師傅看上去顯得越發的英俊高大。直到蝦棗兩次過油，被撈出來的時候，我再也忍耐不住，向劉師傅請求：「能不能讓我吃一個？」在得了他同意之後，便迫不及待伸出手去，抓了一個送到嘴邊。一口咬將下去，那芳香酥鬆，真是妙不可言。

    美食不僅關乎傳統，更是要有廣泛的大眾基礎。午夜的汕頭街頭，那真是美食的天堂。人間若有天堂，那午夜的燈火閃耀處，洋溢著熱騰騰的人間煙火，那才是天堂。各種食材鋪排在明亮的燈火之下，灶台在歌唱，在激越地抒情，人們則用靈敏的感官和澎湃的心，作出熱情的回應。

    還是這樣的感嘆啊：可惜少生了一隻胃！

    還有這樣的感嘆呢：可惜此生不是潮汕人！

    除了美食，與作家陳繼明不期而遇，是汕頭給我的最大驚喜。繼明任教於北師大珠海分校，是我魯院第一期作家高級研討班的同學。我們到汕頭採風，他剛來汕頭市委某部掛職不久。他鄉遇故知，真是親熱得不行。

    小公園這裏的建築，有著獨特而深厚的僑鄉風貌、民國印記，一磚一瓦，記錄著清代開埠以來經濟的繁榮、商業的興盛，自然也沉積了多少金粉浮華的記憶和悲歡離合的故事。

    我們在這一帶漫步，有說不完的話，憶陳年往事，道前世今生。繼明創作的長篇小說《七步鎮》，是近年來中國長篇小說的重大收穫，在《十月》雜誌發表後，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了單行本。旋即獲得了第15屆十月文學獎長篇小說獎，之後他又憑藉這部了不起的小說獲得了第十七屆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傑出作家」。《七步鎮》這部小說，通過一個患失記症的人對記憶的打撈，鈎沉出波瀾壯闊的歷史風雲，既有對當下時代的思辨，又有歷史的隱喻。而他今天到汕頭掛職，正是要開啟他下一部小說的寫作。他將在汕頭生活一年，他將深入地了解這座城市，體味這座城市，他的目力和思想，將穿透汕頭的歷史和現實，我相信，一定會有一部像《七步鎮》一樣傑出的長篇小說在繼明的筆下誕生。它將是關於汕頭的，關於這座城市的過往，以及它的今生。他將展現他腦海里的汕頭。這座非同凡響的城市，在繼明的筆下，一定會呈現出超乎人們想像的張力，它的繁盛與血淚，它的榮耀與舊夢。它一定是有深度的，不同於我們這種浮光掠影的採風，它將與汕頭的精神和深刻記憶同在。

    我很羨慕嫉妒他，有這樣的機會，也有這樣的耐心和雄心。當然，我更多的是對他的祝福，希望他在汕頭的這一年，能夠真正地進入到這座城市幽深廣闊的內部。美好的城市汕頭，是我喜歡的；作為傑出作家的陳繼明，也是我喜歡的。繼明和汕頭結如此良緣，就像看到我的兩位好朋友，也終於成為了好友，這恰恰是我所樂見的。

    期待著再次去親愛的汕頭。

    期待著繼明早日完成他以汕頭為背景的又一部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