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 11月7日，在全面二孩政策提出不久，《工人日報》深度采訪了一名因超生而陷入困頓的家庭。第二個孩子出生後，這個家終日在辦戶口與上訴間輪回，卻一直沒有得到解決。全國范圍內，至少有780萬超生“黑戶”，隨著全面二孩到來，他們的處境變成了一種曆史遺留問題。
780萬計生黑戶 成曆史遺留問題
第六次人口普查發現，“黑戶”在全國有1300萬，其中因超生造成的“黑戶”有780萬。但事實上，真正的“黑戶”官方是很難通過正規渠道獲取樣本的。根據國家發改委宏觀經濟研究院副研究員萬海遠的研究，距離第六次人口普查已經近五年，再加上被漏統計的人群，“黑戶”的總量可能要遠超過這個規模。其中因超生問題被“黑戶”占到50.8%，是占比最大的一類。
在逐漸“實名制”的社會裏，百萬“黑戶”的處境愈發艱難。數次接受媒體采訪卻依舊沒有戶口的李雪就是其中一個。因為是超生的二孩，她沒有戶口、上不了學、不能參加社保、無法就醫、甚至將來很難找到工作，無法結婚生子。而在如今幾乎一切都“實名制”的社會裏，她甚至很難辦手機卡、不能乘坐火車、飛機出行，將來或許連快遞都收發不了。
李雪的遭遇並不是個例，根據萬海遠的研究報告，39.3%的黑戶從來沒有坐過火車、飛機，也沒有住過正規的酒店;一年中參與集體或公開活動次數少於3次的比例則高達19.7%。
個人遭遇的不公與艱難終究會以某種形式返還到社會中。行為不被記錄，一旦被犯罪組織所利用，帶來的後果也可想而知。有數據顯示，黑戶性格為悲觀和很悲觀的比例達到38.4%和8.3%。再加上自己受到的不公正待遇，他們普遍對社會公平些的評價不高，認為這個社會不公平和非常不公平的比例達到35.3%和4.7%。在這兩個因素的作用下，他們很容易產生報複社會的想法。
全面二孩放開後，“黑戶”作為一個曆史遺留問題重回大眾視角。但事實上，“黑戶”與計生本應沒有關系，不管是否放開二孩，“黑戶”問題都早該解決了。
超生黑戶多 是上級對基層“潛規則”裝瞎
超生造成“黑戶”的本質是基層政府違規建立不合理的制度，基層官員違規行事。
於條例來講，早在1988年，原國家計生委、公安部聯合下發了《關於加強出生登記工作的通知》，要求“任何地方都不得自立限制超計劃生育的嬰兒落戶的法規，對未辦理獨生子女證、沒施行節育手術、超計劃生育嬰兒的人，以及早婚、非婚生育嬰兒的人，應當給予批評教育直至進行行政處罰和經濟處罰，但對嬰兒都應當給予落戶”。
於法理來說，《中華人民共和國戶口登記條例》第七條規定，嬰兒出生一個月以內，由戶主、親屬、撫養人或鄰居向嬰兒常住地戶口登記機關申報出生登記，此處並未特別說明如系超生兒，必須先繳費後登記。
於政府部門來看，法無授權不可為，這是政府權力的邊界。然而在過去的三十年，在計生與戶籍制度之間，很多基層政府都跨越了這個邊界。
據不完全統計，2014年，全國至少有20個省(市、自治區)有明確的規定或案例，上戶口必須出示計劃生育相關證明，其中北京、上海、遼寧、四川、河南、湖北等6個省市在省級戶籍制度上明文規定，將計生與戶籍掛鉤。
同是2014年，國家衛計委計劃生育基層指導司司長楊文莊在例行發布會上稱：“將落戶、入學、低保與父母落實計劃生育情況掛鉤，與國家法律法規規定不符，應當堅決禁止。”
雙重規定，背道而馳，造成“黑戶”困局的究竟是基層政府的“土辦法”，還是上級部門的刻意失察?事實上，這種“土辦法”與失察同時出現，更像是一種特定時代下的“默契”。
30餘年已過 黑戶為何不減?
按道理來說，每次人口普查都是一次針對“黑戶”的大赦。因為每一次人口普查，國務院普查辦都會下發通知，要求“對其中未申報戶口的不符合計劃生育政策的出生人口，要准予登記，不得將登記情況作為行政管理和處罰的依據”。
然而與“計生戶籍不掛鉤”政策不落基層一樣，這個規定也沒能走出國務院。著名人口學專家、國家計劃生育委員會專家委員梁中堂曾公開表示：“國務院普查辦是這麼規定，但大多數基層政府不會這樣做，如果這樣做的話，等於計劃生育政策就沒有了，計劃生育這方面還是要求交罰款。”即使有基層執行，不少父母也怕被“秋後算賬”，依然不敢給孩子進行“戶口登記”。
能夠幫助“黑戶”漂白的政策基本沒走出中央，是造成至今仍有十幾歲的孩子沒有戶口的一大原因。但事實上，無論是行政罰款還是繳稅收費，甚至更嚴重違法犯罪行為，都不是沒有時效的無限追訴，如行政處罰法定的時效是2年、《刑法》規定的死刑犯的法定追訴時效是20年。但現行社會撫養費制度，由於性質不明且沒有規定明確的時效，超生行為即便已發生幾十年仍會被繼續追繳。
黑戶問題的根源在於戶籍制度的附加功，只有讓戶籍登記與計生罰款分離，“黑戶”問題才會失去生存的土壤。例如福建省於2008年明確規定了超生嬰兒無條件登記，到2010年5月，該省為曆年累計下來的近50萬“黑戶”人口登記了戶口。
許多專家表示，遺留的“黑戶”應隨“全面二孩”到來一同解決。但事實上，要解決“黑戶”問題，不是簡單的給上個戶口那麼簡單。不明確制度、不政策落地、不責任具體，那些即將出生的“黑戶”會源源不止，那些終年飽受 “黑戶”困擾的人會找法無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