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 台灣女星范瑋琪因為在九三大閱兵當天上午曬雙胞胎兒子,遭到了網友抨擊,指其不愛國。9月4日晚,范瑋琪發文道歉。閱兵當日曬娃就是不愛國?一條簡單的微博就能引來大量並言辭激烈的謾罵,這背後習慣和邏輯從何而來?
“逼道歉”是搞論戰、爭好壞的現代產物
這是一個充滿“歉意”的夏天,從賈玲、陳凱歌到范瑋琪,都莫名其妙地犯了眾怒。要求道歉的人數越來越多,給這些名人扣得帽子也越來越大。縱觀以往的事件即可發現,如此莫名其妙且言辭激烈的口誅筆伐,並不是我們這個時代才有的特殊文化。
1990年,上演了一個電視劇叫《唐明皇》,有一部分人說不好看,劇組的成員跟記者開了個研討會,會議記要登在《中國電視報》上,制片人的發言探討了反對《唐明皇》劇者的民族精神、國學修為、道德水准等諸方面,甚至認為那些朋友的智商都不高,唯一令人慶幸的是,還沒探討那些朋友的先人祖宗。
我們覺得好,你說不好,就是智商不高;我們在歡慶閱兵,你在曬娃,就是不愛國。很多年過去,人們的論戰方式並沒有大的改變,就是要爭出誰好誰壞。如今的論戰體現在道歉這件事上,你道歉了,就證明了我是好的。
關於如何成功逼迫別人道歉,他們也有一套制勝法寶。首先要搶占道德制高點,比如有評論說“我們都在看閱兵,為祖國歡呼,你還在秀孩子,惡心”。 這么一來,凡反對的人,必是道德上可疑的人;其次要扣帽子,而且要扣得大,例如“台灣人搞獨立、不愛國”;孰是孰非論證完,就該拉攏圍觀群眾了,有了道德高點輔助,群眾自然紛紛表示支持,誰都更願意站在高處指責別人。
這種“逼道歉”看上去只是一種網絡現象,實際反應的是言語攻擊和奴役心理。
“逼道歉”伴隨言語暴力,人人都是危險的
梁文道的《我讀》中曾寫道,最近十年,我們的思想界、文化圈喜歡搞論戰,一論戰就把人分類。我們看那些論戰,尤其是網上的論壇,一個很大的問題就是非常情緒化,動不動就要把人批判到死為止。這並不是危言聳聽。
2015年4月21日,藝人楊又穎選擇在台中結束了24歲生命,生前曾被指酗酒賣身。哥哥召開記者會,公開了她生前遺留下的聲明。聲明中表示,希望能透過自己的死告訴大家,言語霸淩的問題值得被重視,也很想知道過去網路上攻擊自己的匿名抹黑者是誰。“我將帶著事實到別的地方去,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地獄。”她說。
危險不僅僅限於被攻擊的人,而是在每個人身邊。王小波曾在《論戰與道德》一文中曾表示,去看電影,尤其國產電影,也有危險。這種危險表現在兩個方面:看了好電影不覺得好,你就不夠好;看了壞電影不覺得壞,你就成了壞蛋。有一些電影在國際上得了獎,我看了以後也覺得不賴,但有評論者說,這些電影簡直是在賣國,如此說來,我也有背叛祖國的情緒了。誰敢拿自己的人品去冒這種風險?
在人人自危的時代,曾有“為了繁榮社會主義文化,滿足大家的精神需求,我現在給大家耍猴戲”。而如今許多網友在微博上發“祖國萬歲,帶兒子吃火鍋慶祝。”似乎有異曲同工之妙。
有人要共同歡樂,而我們說你也有流淚的權力
眾人都開心時,我們能不能選擇不開心?莫言在他的諾貝爾頒獎致辭《講故事的人》裏回答了這個問題:上世紀六十年代,我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學校裏組織我們去參觀一個苦難展覽,我們在老師的引領下放聲大哭。為了能讓老師看到我的表現,我舍不得擦去臉上的淚水。我看到有幾位同學悄悄地將唾沫抹到臉上冒充淚水。我還看到在一片真哭假哭的同學之間,有一位同學,臉上沒有一滴淚,嘴巴裏沒有一點聲音,也沒有用手掩面。他睜著大眼看著我們,眼睛裏流露出驚訝或者是困惑的神情。事後,我向老師報告了這位同學的行為。為此,學校給了這位同學一個警告處分。
莫言說,這件事讓我悟到一個道理,那就是:當眾人都哭時,應該允許有的人不哭。當哭成為一種表演時,更應該允許有的人不哭。
要求一同高興,一同悲傷,一同贊歎,一同批評,本質上就是一種奴役。無論你的內心是多么偉大深沉痛苦悲傷,都不應該成為強制他人共同參與的沖動。
奴役的目的通常會用煽動仇恨的方式實現,鼓勵大家去仇恨一些人,殘害一些人。這可以迎合人們野蠻的孽根性,煽動仇恨、殺戮,乃至可以達到滅絕外民族都不要花費什么。煽動家們只能用這種方法給大眾提供現實的快樂。納粹在殘害猶太人時,用的正是這種辦法。
范瑋琪事件看上去只是一次普通的網絡暴力,實際反應的是一種潛在奴役心理、語言暴力、和近幾年常見的人群對立現象。言論自由的社會裏,罵人是罵人者的自由,但我們也需警惕,當謾罵轉變成傷害,自由反變成奴役時,身處社會的每個人,該如何自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