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野秋
龍崗在廣東深圳的東北部,橫崗在龍崗的中心點,由它把龍崗的東西連接起來。
橫崗街道北接龍崗中心城和大運新城,南聯羅湖,東與園山街道相鄰,西與平湖、南灣接壤。這個核心位置使得橫崗成為了一個重要的交通樞紐,機荷、水官、鹽排等高速公路穿越其間,龍崗大道、沙荷路、紅棉路等主幹道四通八達、互相貫通。同時地鐵3號線、14號線也穿過轄區,深圳沒有與上述各條道路有過交集的人,怕也找不到幾個。
茂盛世居與詩書傳家
若論橫崗最知名的地標,當屬茂盛世居。
茂盛世居始建於清嘉慶年間(1796-1820年),已有約200年歷史,也稱茂盛圍,是融合了客家風情與西洋風格的客家建築。圍屋為矩形圍城式建築,橫81米,縱78米,四周圍牆高7米,牆厚70厘米,佔地一萬餘平方米。
茂盛世居
茂盛世居是深圳地區保存最為完整的大型客家民居古建築 ,濱海客家的典型代表,為客家圍屋中「九廳十八井,四角走馬樓」的格局,與其他客家圍屋的純廣式風格不同,該建築結構具有「中西合璧」特徵,故被稱為「客家圍堡」,是深圳市較為獨特的融廣府民居和歐式建築為一體的大型客家圍屋。
茂盛世居由何氏開基,200餘年前清道光年間,何維松、何維柏兩兄弟從原籍廣東興寧縣永和鄉爐鋪嶺村來到橫崗創業。何氏兄弟當年從興寧乘船來到龍崗時,身無分文,兄弟倆幾天靠一隻鹹蛋下飯。開始創業時,他們了解到鹽田一帶的漁民對燒酒的需求量大,便設酒坊製酒,因酒渣是餵豬的好飼料,他們便加做豆腐以酒渣和豆腐渣養豬。每天,弟弟何維松挑酒行數十里山路到鹽田沿海賣酒,哥哥何維柏屠豬賣肉,也是自己肩挑肉擔走街串巷叫賣。
後來,兄弟倆開貨棧、建酒坊,養豬屠宰綜合經營,在橫崗圩創辦了「茂盛」商號,經過多年拚搏,終成橫崗大富之一。何氏兄弟發財之後,何家開始興建大圍屋。清嘉慶初年(1800年前後),何氏開始建茂盛世居,歷時13年建成此圍屋。
何維松、何維柏兩兄弟各有3個兒子,兒孫長大後,兄弟倆決定分田產。弟弟念兄長理家奉老辛苦,要多分給兄長五擔(租)良田;而哥哥則堅稱弟弟經商發家功勞大,五擔良田應歸弟弟。兩相謙讓不下,最後哥哥定奪,田產平分,但此後每年公祭,長房兒孫要拿五斤豬肉給二房親人。100多年過去了,當年祖先定下的規矩,一直延續至今。
何氏祖先除了勤勞致富,他們的樂善好施、重視教育也名聲在外。相傳茂盛公勤勞致富,富而不驕、富而行善、富而濟世。茂盛大屋興工那年正值荒年,有數十名民工前來要求幫工,只求飯吃。當時建築工程師已經安排好人手,所以沒有理會,但茂盛公得知後,馬上讓建築師將在場民工全數錄用,不僅供飯,還付工錢給大家。依據舊時的記載,當年遇到山洪暴發,茂盛公總是慷慨解囊,還興建了一座石橋,長數十丈,以利鄉民。橫崗領頭坪前不見村後不見店,卻是龍崗、鹽田、深圳、塘瀝等地互通之孔道,茂盛公便出資興建涼亭,供路人休息,並施茶粥,幫助勞苦。晚年茂盛公教諭後人,若遇荒年奸商哄抬米價,就要堅決開倉救市,壓低糧價,斷不可讓窮人吃貴米,以穩地方大局。
茂盛公維松、維柏兄弟都知書識禮,維松本是教書先生,維柏長於經濟。為了使後代讀書知禮,兩公共建書房一座,凡十數間,名「冠英書屋」,又稱大書房。請名師,辦學堂,不但收本族子弟入學,並收鄰里學童,教化鄉里。
古道家風,賡續不斷。每年的重陽節和大年初二,茂盛後人會聚集在茂盛世居祠堂祭拜祖先,這種傳統風俗成了家族的約定,已堅持至今。
六約學校與文學村
也許是受茂盛何氏的儒學風氣熏染,橫崗的私塾學堂如雨後春筍。
延續至今的還有一所六約學校。
六約學校位於橫崗街道六約社區,始建於1923年,由當地宿儒張杏芳牽頭,村民集資創辦,幾經停辦、復辦、擴建、改造,在坎坷中頑強發展。
六約學校
橫崗多有六約、四聯這樣的地名,含義何在?
在客家話中,「約」有聯合之意,「六約」即指此村由6個小山村聯合而成。據深圳本土民俗學者廖虹雷介紹,早在五六百年前,六約一帶有了第一批定居者,後來又從福建、江西、廣東梅縣等地遷來不少客家人,散居在深坑、塘坑、龍塘、埔廈、大和、麻地6個小山村。相較於第一批定居者,後來者處於弱勢,於是6個小山村的客家人抱團相依,形成「六約村」,寓意村民聯合,共存共榮。四聯、三聯等村名寓意也大抵如此。
六約學校的創辦人、首任校長張杏芳兒時家中貧困,但其父頗有遠見,省吃儉用將他送進私塾讀了三四年書。時值亂世,沒有考學求仕的途徑,張杏芳只能退學在家務農。辛勤持家之餘,他四處借書苦讀,還自學中醫知識,常替鄉鄰治病。多年勤學令張杏芳的學識豐盈,1920年前後,他受聘到大望、南嶺等地教書,開始了教育生涯。這時,新式學校已在廣東逐漸興起,張杏芳意識到,隨着科舉制度廢除,舊式私塾教育已不能滿足時代需求,只有新式學校才能培養出更多人才,於是,他回到家鄉遊說鄉鄰籌建六約小學。
走進六約學校,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充滿南洋風情的二層小樓,上書「六約學校」四個大字並標明建造年份「1931」,為現代化的校園增添了一縷舊時光的味道。這是一座典型騎樓,內有屋室,外有連廊。淡藍的底色上用白色做裝飾,拱形的窗飾和花瓣狀匾額使其看起來清秀雅緻,宛如書香人家走出來的小家碧玉。小樓佔地面積約150平方米,上下兩層分別可設3間教室。一層有四個立柱,兩方兩圓,二層有7個立柱,立柱之間上有拱形裝飾,下有雕刻着幾何紋飾的圍欄。這些半開放式空間尤其適合本地酷暑且多雨的氣候,在烈日當頭和下雨的日子,學生們可以在上下連廊處進行室外活動。
六約學校1931樓前,有老校長張杏芳親手栽下的兩棵樹。一棵是玉蘭,被後人稱為幸福樹;另一棵是樟樹,但不知何年何月,有榕樹種子落在其間,一棵榕樹穿過樟樹的樹幹頑強生長起來,與樟樹共生共榮,大家取名「和諧樹」。
如同六約這個數百年間不斷融合發展的家園,六約精神正如這大樟樹一樣歷經風雨仍傲然挺立,雖經挫折但永不言敗。
離六約學校不遠,有條紅棉路。每年初春,紅棉花層層疊疊綻放,像是給馬路鋪上了紅色的錦緞,煞是好看,吸引遠近各地居民紛紛前來打卡。
如果說紅棉美景是橫崗的一張景觀名片,那紅棉文學品牌則是橫崗的人文名片。一個街道居然有一所「龍崗文學院」,還有一本文學雜誌《紅棉》,在這一院一刊的周圍,聚集了一批創作旺盛的本土作家。文學是城市的精神面孔,在建構城市精神上具有重要的作用。每當「紅棉文學獎」頒獎的時候,中國作家協會以及一批著名作家、評論家都會雲集橫崗,開啟「深讀城市」文化論壇。
橫崗文學之風,使得這裏的空氣中始終彌漫着浪漫的氣息。
橫崗眼鏡大開眼界
如果說到深圳的特產,人們會說出一串:南山荔枝、沙井生蠔、光明乳鴿、公明燒鵝。說起橫崗特產,他們會說:橫崗眼鏡。
眼鏡也能成土特產?不錯,當你到橫崗眼鏡城逛一趟,你會發覺此言不虛。在這個世界級的眼鏡城裏,你會處於各種光學鏡片的注視下,歐美日韓的新款眼鏡會讓你驚訝的「大跌眼鏡」。據了解,這裏的眼鏡90%出口到世界各地,佔世界中高端鏡架市場的60%。
橫崗眼鏡城
我在深圳的一大愛好就是逛橫崗眼鏡城,我對民國的圓形眼鏡有一種偏執的愛好,經過各種時髦眼鏡的體驗,最後只願戴圓形眼鏡,可是這種被戲稱為「溥儀眼鏡」的物件,竟然在大多數眼鏡店都無法尋到,但只要你到了橫崗眼鏡城,一定不會落空。當你精挑細選到一副滿意的鏡架,再定好鏡片,然後店家會讓你在大樓裏四處逛逛,當你二十分鐘之後回到櫃枱,一副嶄新的眼鏡便能架到你的鼻樑上,那叫一個爽。
二十年中,我在那裏淘到過各種民國圓形眼鏡不下幾十副。毫不誇張地說,對於橫崗、嘉寶、新馬、中煥這四大眼鏡城的熟悉程度,要高於我的居住地附近。
橫崗眼鏡起步於上世紀80年代,正值改革開放初期「三來一補」(即來料加工、來件裝配、來樣加工和補償貿易)政策大力推行。彼時,香港製造業想要北上,深圳是第一選擇。以深圳為代表,電子元件加工、服裝、首飾加工等一批工廠迅速崛起。
香港眼鏡產業也開始向深圳轉移,深圳第一家眼鏡廠——橫崗光學廠,就是由香港商人林賢生於1983年在橫崗168工業區創辦,這標誌着橫崗眼鏡產業的開始。有橫崗光學廠探路在前,越來越多香港龍頭眼鏡企業加速來深圳投資建廠,逐漸形成了以橫崗為核心的深圳眼鏡產業集群。
橫崗眼鏡城逐漸形成了多個商貿型眼鏡城,如嘉寶國際眼鏡城、橫崗時尚眼鏡城、橫崗眼鏡城等,這些眼鏡城不僅代理或銷售國際、國內的高、中、低端眼鏡品牌,還提供了批發、零售、加工等一站式服務。此外,橫崗眼鏡城還通過註冊「橫崗眼鏡」集體商標,進一步提升了品牌的知名度和影響力。橫崗眼鏡的吸引力無法抵擋,除了與世界同步的頂級設計創意,精緻加工,更重要的在於它無可比擬的價格優勢,一副德國、意大利、日本品牌的頂級品牌眼鏡,在國外要價上萬元,在這裏往往只要200元,但是無論款式還是質量都是一模一樣的。
橫崗眼鏡已經名聲在外,有些店家更是把分店開到了東南亞,這份獨特的橫崗土特產讓人把世界看得更清晰。
舞蹁躚 歌嘹亮 人歡暢
橫崗還有一張文化名片,那就是交誼舞。
橫崗的廣場交誼舞在深圳乃至全國都是聞名的。每天晚上都有五六千人來到橫崗文體廣場跳舞,不是普通的廣場舞,而是國標舞,妥妥的專業水準。而到了周末,來跳舞的人數則超過一萬,場面壯觀。甚至周邊東莞、惠州的許多人也慕名而來。
橫崗交誼舞大賽
說起橫崗鎮文體廣場交誼舞的歷史,還要追溯到80年代末90年代初,那時橫崗鎮為了吸引港資,鎮領導率隊到香港招商引資,港商熱情招待,並特意舉辦舞會歡迎,孰料別人邀請鎮上的領導跳舞,但橫崗人卻無一下場,不是不敢,而是不會。這讓港商大為掃興,認為和這樣的土老冒是做不成生意的,於是有些板上釘釘的項目也泡湯了,在客觀上影響了招商引資的效果。受這件事的刺激,鎮領導回來決定帶領大家學跳舞,提高橫崗人自身的文化素質,使橫崗的人文投資環境變得更好。最初,只是鎮領導請來了香港教師,帶着六七個青年學跳舞,但在鎮領導的帶動下,不久,全鎮的各個村都形成了學跳舞的熱潮。在這樣的形勢下,不但群眾的跳舞水平不斷提高,橫崗的專業舞蹈水平也飛速發展。至今,橫崗的交誼舞在國家級、省級的比賽中拿了幾十個大獎,全鎮有2萬多人會跳交誼舞,被譽為深圳的「交誼舞之鄉」。
橫崗有個7200平方米的交誼舞廣場,對於80多平方公里的街道來說,不過是巴掌大的一塊地方。但把舞蹈作為一種精神文化注入到這個廣場時,它就成為一種象徵、一種無聲的引導。入夜,橫崗文體廣場霓虹閃爍,笑語陣陣,舞姿翩躚,數千名男女老少踩着歡快的節拍,沉醉於廣場上接連不斷的樂曲。曾有一位來橫崗洽談生意的日本商人成本勝,見到這一場面後大發感慨:「真是一大奇觀!」
在舞蹁躚、歌嘹亮中,橫崗人的心情怎能不歡暢?
作者簡介
胡野秋,文化學者、作家、鳳凰衛視《縱橫中國》總策劃、香港衛視《東邊西邊》首席嘉賓。主要著作有:《深圳傳》《冒犯文化》《胡腔野調》《六零派:文學對話錄》《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