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一楓

    這年頭，誰專門買塊表戴上，沒準兒都算個新鮮事兒了。原因當然是我們生活里的電子屏幕太多了，電腦，手機，pad，還有那些不經意間隨處可見的小方塊兒，隨時隨地都能告訴你確切時間，並且還是衛星定位電波定時，保證和格林威治天文台的標準時間毫無誤差。我們已經被提醒時間的工具包圍了，永遠活在爭分奪秒的狀態下。

    不像過去，表可能是一個人身上甚而一個家庭里唯一一件靜謐的機械品，沒它恨不得就不配結婚了。

    而也怪，到深圳的光明區，我還真又買了塊表。過去也買過瑞士表和卡西歐電子表，或者是當佩飾或者是當玩具，這次還真是衝著「時間」本身的意義。來到一家叫「星皇」的表廠，聽人家說手表的門道：多少種零件多少道工藝自不必提，關鍵是，以前只有國外才能製作的「陀飛輪」，他們一樣也能生產，這就是跨過了技術門檻了。更令人心生感慨的是，表廠的經營者並沒有一味誇耀他們的產品之優秀，說得更多的反而是一些匠人和一方水土之間的關係。他們來到光明，是在幾十年前，深圳基本才剛從漁村變成城市，而在隨後的歲月里，城市在發展，表廠也在發展，當深圳變成中國的龍頭，表廠也跨上了技術的、經營的、市場份額的諸多台階。在我們的印象里，深圳這座城市甚而有着重新定義中國時間的意義，「時間就是金錢」這句話真是從這裏說起來的，而作為時間的承載，深圳光明所出產的手表，似乎也帶有了某種特殊的含義。

    也許恰恰因為這份感慨，大家才紛紛買了個表吧。採風團的老師們有的挑選飛行員風格的機械表，同行的一個老師給兒子買了塊多功能計時表，買完發了張照片過去，「你看怎麼樣」，兒子果然滿意，「我猜老爸就是給我挑的」。他們都是平時戴表也懂表的人，品味上比較精緻，我就偷懶讓人家幫我挑了一塊機械表。價錢並不很貴，功能也不複雜，但聽著表針哢噠哢噠走動的聲音，我想，這裏裝的，是中國最繁忙也最有活力的一塊地方的時間。

    而這種繁忙與活力里，又總藏著令人頗感出其不意的底蘊。晚上吃飯還在光明，這才知道光明居然還有一個農場，並且特產是牛初乳。牛奶已經被做成奶酪，味道鮮醇，和店裏賣的絕不是一個味道。聽說這裏還有個「光明四寶」的說法：乳鴿、牛奶、荔枝和甜玉米。沒有在深圳深入游的人，總以為深圳是座貿易之城，科技之城，但有了光明這塊地方，才知道深圳也可以被稱為自然之城。聽說光明農場除去發展高端農業生產和加工業之外，也被開發成了當地的一個旅遊景點，周邊人們都來體驗桑麻之樂。在這裏，深圳的時間似乎又慢了下來。時間的金貴和時間的悠閒，在光明實現了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