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向東

    「貢品」是專供皇親國戚消費的東西，自然都屬於稀奇珍貴的優等物種，從瓜果蔬菜，到金石玉帛，應有盡有。不管什麼物品，一旦跟「貢品」牽連，立即身價百倍。

    茂名在嶺南邊遠的丘陵山區，卻因為荔枝和沉香兩種貢品很受皇親國戚喜愛，揚名天下。且這兩種貢品，都與楊貴妃有牽連。

    先說荔枝。關於荔枝的讚美文字不勝枚舉，最讓我們熟知的是唐朝詩人杜牧的《過華清宮》：

    長安回望繡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有人說，杜牧詩中的荔枝來自四川合江，也有人說產自茂名的高州，我們且不去考證，有一點可以肯定，千里迢迢送到長安皇宮的荔枝，是給絕世美人楊貴妃享用的，據說每次途中都有馬匹累死，只為博得楊貴妃的歡心。

    還有北宋詩人蘇軾的《食荔枝》，寫的就是嶺南荔枝：

    羅浮山下四時春，盧橘楊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

    就因為荔枝，蘇軾大詩人就甘願永遠作嶺南人，可見嶺南荔枝之魅力。嶺南荔枝品種繁多，珠海斗門的胭脂紅、號稱「嶺南第一品」的莞荔、與東莞相鄰的增城掛綠荔、2006年被國家質檢總局批准為「地理標誌產品」的深圳南山荔，以及被稱為「中國荔枝第一鎮」的茂名高州根子鎮的妃子笑和白糖罌荔枝。

    其實在廣西、海南、福建和四川，都有極品荔枝，似乎都沒有嶺南荔枝的浩大聲勢。民間有一句流行語，說中國荔枝看廣東，廣東荔枝看茂名，茂名荔枝看高州，根子鎮荔枝數第一。由於特殊的地理位置，根子鎮的荔枝不僅種植面積大，而且比其它地方的荔枝早熟一個月，每年都是最先佔領荔枝市場。

    我去根子鎮的時候，已是深秋，早過了採摘荔枝的季節。當然，茂名的深秋比北京的春天還要茂盛，儘管沒有看到滿山掛紅的壯觀景象，但公路兩邊的山山嶺嶺，幾乎都被荔枝覆蓋了，翠綠的荔枝園隨着連綿起伏的山脈，蜿蜒而去，與天際相連，令人驚嘆。

    根子鎮最著名的荔枝園，無疑是「貢園」，據說園內的荔枝就是給唐玄宗李隆基和楊貴妃進貢的。貢園有80畝荔枝，大都是百年和千年古樹，每一棵古樹前都立著一塊巨石，鐫刻著樹的年齡、品種和「暱稱」，只要掃一下旁邊的二維碼，就可以讀到這棵荔枝樹的傳奇故事。

    在靠近貢園門口處，有一棵被稱為「別有洞天」的白糖罌荔枝樹，樹齡有1300年了，之所以被成為「別有洞天」，是因為不到一米高的粗大樹幹，樹心已空，只剩下一寸多厚的樹皮，像一個垃圾桶似的。由於荔枝樹生長在一個斜坡上，有大半的根部懸空透光，只有一小部分根部埋在土中。究竟什麼原因讓樹幹成為空心？二維碼中的神話故事，顯然並不可信。令人稱奇的是，荔枝樹竟然在一寸多厚的樹皮上，又生長出強壯的枝幹和繁茂的樹冠。面對這棵荔枝樹，你似乎看到一位歷經滄桑的老人，倔強地立於天地間，見證著一個個時代的變遷。 

    當地的導遊介紹說，這棵荔枝樹的果實，當年就是專供楊貴妃的。真偽，已無從考證。或許它的果實，真的曾博得了楊貴妃一笑。我好奇地問：「現在這棵樹還能結果嗎？白糖罌的荔枝好吃嗎？」導游說，不但能結果實，而且果實纍纍，都是極品，每斤價錢上百元。

    「能買到嗎？」我又問。

    「能，網上就有賣的，可以提前預定。」

    我心裏一喜，只要能買到，貴一點兒沒關係。於是立即用手機掃了二維碼，決定明年提前預定一些，品嘗一下專供楊貴妃的白糖罌，究竟什麼味道。

    貢園深處，還有「五代同堂」、「五馬歸槽」、「天倫之樂」、「千手觀音」……一棵棵古老而又蒼勁的荔枝樹，排成隊、站成行，迎接着一撥又一撥遊客的檢閱。

    走出貢園，對面有一個八角亭，名曰「紅荔閣」，登上閣樓平台，四周遠眺，丘陵層疊，雲霧茫茫，一個個村莊散落在滿山遍嶺的荔枝園裏，若隱若現，仿佛童話里的世界。荔枝，已經成為根子鎮百姓生活的重要部分了。

    再說沉香。茂名電白的沉香也是「貢品」，而且遠比根子鎮的荔枝更負有盛名。電白是中國最早設立的郡縣，距今已有1500多年了。電白的沉香文化歷史悠久，可以追溯到大唐以前。據《隋唐嘉話》記載，唐太宗李世民曾問高州首領馮盎，家住之處距離沉香出產地的電白有多遠，馮盎說自己就是電白人。這個馮盎，是「中國巾幗英雄第一人」的冼夫人第三個孫子。傳說，當年冼夫人帶兵打仗，軍中將士都隨身帶有一個「香囊」，既能避瘴毒又能療戰傷，功效奇特。由於唐太宗李世民喜愛沉香，電白沉香作為「貢品」的慣例一直沿襲下來，之後的歷朝歷代都以電白的「貢香」為傲。

    當然，沉香之所以成為古人佩戴的物件，仍是跟楊貴妃有關。被譽為「詩仙」的李白，專門為楊貴妃寫過一首詩：

    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欄杆。

    沉香能散發出一種奇異的幽香，可以緩解疲勞，醒腦安神。據說楊貴妃最珍愛的貼身用品就是沉香，她在長安宮內經常棲息的亭子叫「沉香亭」，全是用沉香木搭建起來的；她寬衣解帶洗浴的池子叫「沉香池」，洗浴的木桶一定是用沉香製作的……日久天長，她渾身上下散發著沉香的氣息，深得李隆基喜愛，於是皇宮上下都迷戀沉香。

    沉香不僅是名貴的香料，還是名貴的藥材，具有行氣止痛、溫中止嘔、納氣平喘的功效，常用於治療胸腹悶脹疼痛，腎虛氣逆喘急等病症，多種醫藥典籍中都有介紹。

    電白有世代薪火傳承的「香農」，熟悉沉香的培育、結香、加工、收藏等技藝。明清時代，香農們就在電白水東的忠良街，打造了著名的「貢香香市」，通過海上絲綢之路，電白沉香流通到廣州、香港、上海等國內各大城市以及日本、東南亞和歐洲等國家和地區。忠良街最早叫「鐵街」，清康熙年間，電白海盜猖獗，經常突襲鐵街掠奪財物，邊防指揮官黃勝率兵征討海盜，不幸殉職，康熙帝派使臣轉承到水東鐵街祭悼，並賜「義勇」牌匾表彰他的忠良，後人邊將鐵街改為忠良街。

    改革開放後，電白的沉香生意風起雲湧，開始大面積人工種植沉香，到2000年底已種植11萬畝，電白沉香產業蜚聲中外，2012年被林業部中國經濟林業協會正式授予「中國沉香之鄉」的稱號，觀珠鎮成為中國沉香第一特色鎮，從事沉香產業的人超過3萬，沉香銷售年產值超過20億元。電白的沉香效應，帶動了廣東、福建、雲南、廣西、海南等地的沉香發展，目前全國沉香種植超過50萬畝，其中大部分沉香種苗都是有電白提供的。

    荔枝和沉香，兩種「貢品」都曾為楊貴妃喜愛。在帝王時代，這兩種「貢品」對普通百姓來說，是極端奢侈品，甚至只能是一個夢想，但如今在茂名的鄉村振興中，荔枝和沉香成為百姓走上幸福生活的敲門磚。我在根子鎮的橋頭村，就見過村民們打造的「荔鄉民宿」和「沉香小院」，街道院落處處都有荔枝和沉香的元素，兩種「貢品」已經融入百姓生活中。這很容易讓我想起劉禹錫的《烏衣巷》：

    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祝願茂名沉香的幽香更持久悠長！

    祝願茂名甜美的荔枝給百姓帶來更甜美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