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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川啄木:一封谁看见了都会怀念我的长信

2018-07-11
来源:凤凰网

 

 

 

版画绘制|马君

  石川啄木(1886-1912),日本明治时代诗人、评论家。原名石川一,石川啄木是他的笔名,并以此名传世。他出身贫苦,曾当过小学代课老师、新闻记者、报社校对,著有《憧憬》《悲伤的玩具》《一握砂》等。石川啄木用现代语写传统的短歌,并在音律、断句方面亦有创新,他的歌集开创了日本短歌的新时代。

  ………………

  一握砂(节选)

  石川啄木

  一

  在东海的小岛之滨,

  我泪流满面,

  在白砂滩上与螃蟹玩耍着。

  二

  不能忘记那颊上流下来的

  眼泪也不擦去,

  将一握砂给我看的人。

  三

  对着大海独自一人,

  预备哭上七八天,

  这样走出了家门。

  二二

  浅草的热闹的夜市,

  混了进去,

  又混了出来的寂寞的心。

  二三

  想把爱犬的耳朵切了来看,

  可哀啊,这也由于这颗心

  对事物都倦了吧。

  二四

  哭够了的时候,

  拿起镜子来,

  尽可能的作出种种脸相。

  三一

  “为这点事就死去吗?”

  “为这点事就活着吗?”

  住了,住了,不要再回答了!

  三二

  偶然得到的

  这平静的心情,

  连时钟的报时听起来也很好玩。

  三三

  忽然感觉深的恐怖,

  一动也不动,

  随后静静的摸弄肚脐。

  一二三

  那天晚上我想写一封

  谁看见了都会

  怀念我的长信。

  一六〇

  说是悲哀也可以说吧,

  事物的味道,

  我尝得太早了。

  周作人译

  ………………

  啄木的短歌

  周作人

  石川啄木(一八八五至一九一二年)本名一,初在乡间当小学教师,月薪仅八元,常苦不足,流转各地为新闻记者,后至东京,与森鸥外、与谢野宽诸人相识,在杂志《昴》的上面发表诗歌小说,稍稍为有识者所知。但是生活仍然非常窘苦,夫妻均患肺病,母亦老病,不特没有医药之资,还至于时常断炊。

  他的友人土岐哀果给他编歌集《悲哀的玩具》,售得二十元,他才得买他平日所想服用的一种补剂,但半月之内他终于死了,补剂还剩下了半瓶。他死时年二十七,妻节子也于一年后死去了。他的著作经友人土岐金田一等人搜集,编为《啄木全集》,分小说、诗歌及书简感想等三卷,于一九二〇年出版完成。

  啄木的著作里边,小说、诗歌都有价值,但是最有价值的还要算是他的短歌。他的歌是所谓生活之歌,不但是内容上注重实生活的表现,脱去旧例的束缚,便是在形式上也起了革命,运用俗语,改变行款,都是平常的新歌人所不敢做的。

  他在一九一〇年末所做的一篇杂感里,对于这问题说得很清楚,而且他晚年的社会思想也明白的表示出来了:

  我一只胳膊靠在书桌上,吸着纸烟:一面将我的写字疲倦了的眼睛休息在摆钟的指针上面。我于是想着这样的事情——凡一切的事物,倘若在我们感到有什么不便的时候,我们对于这些不便的地方可以不客气的去改革它,而且这样的做正是当然的:我们并不为别人的缘故而生活着,我们乃是为了自己的缘故而生活着的。

  譬如在短歌里也是如此。我们对于将一首歌写作一行的办法,已经觉得不便,或者不自然了,那么这便可以依了各首歌的调子,将这首歌写作两行,那首歌写作三行,就是了。即使有人要说,这样的办反要将歌的那调子破坏了,但是以前的调子,他本身既然和我们的感情并不能翕然相合,那么我们当然可以不要什么客气了。

  倘若三十一字这个限制有点不便,大可以尽量的去做‘增字’的歌。(案日本短歌定例三十一音,例外增加字数通称‘字余’。)至于歌的内容,也不必去听那些任意的拘束,说这不像是歌,或者说这不成为歌;可以别无限制,只管自由的歌出来就好了。

  只要能够做到这样,如果人们怀着爱惜在那忙碌的生活之中,浮到心头又复随即消去的刹那刹那的感觉之心,在这期间歌这东西是不会灭亡的。即使现在的三十一字变成了四十一字,变成了五十一字,总之歌这东西是不会灭亡的。我们因了这个,也就能够使那爱惜刹那刹那的生命之心得到满足了。

  我这样想着,在那秒针正走了一圈的期间,凝然的坐着;我于是觉得我的心渐渐的阴暗起来了。——我所感到不便的,不仅是将一首歌写作一行这一件事情。但是我在现今能够如意的改革,可以如意的改革的,不过是这桌上的摆钟、石砚、墨水瓶的位置,以及歌的行款之类罢了。说起来,原是无可无不可的那些事情罢了。

  此外真是使我感到不便,感到苦痛的种种的东西,我岂不是连一个指头都不能触它一下么?不但如此,除却对它们忍从屈服,继续的过那悲惨的二重生活以外,岂不是更没有别的生于此世的方法么?我自己也用了种种的话对于自己试为辩解,但是我的生活总是现在的家族制度、阶级制度、资本制度、知识买卖制度的牺牲。

  我转过眼睛来,看见像死人似的被抛在席上的一个木偶。歌也是我的‘悲哀的玩具’罢了。

  啄木的新式的短歌,收在《悲哀的玩具》和《一握砂》两卷集子里,现在全集第二卷的一部分。《悲哀的玩具》里的歌是他病中所作,尤为我所喜欢,所以译出的以这一卷里的为多,但也不一一注明出处了。啄木的歌原本虽然很好,但是翻译出来便不行了,现在从译稿中选录一半,以见一斑。

  用了简练含蓄的字句暗示一种情景,确是日本诗歌的特色,为别国所不能及的。啄木也曾说:“我们有所谓歌的这一种诗形,实在是日本人所有的绝少的幸福之一。”我想这并不是夸语,但因此使翻译更觉为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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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经出版社授权,摘选自《石川啄木诗歌集:一封谁见了都会怀念我的长信》(石川啄木著,周作人译,磨铁诗歌译丛,浙江文艺出版社,2018)

  一封谁见了都会怀念我的长信

  作者:石川啄木

  出版社:浙江文艺出版社

  副标题:石川啄木诗歌集

  译者:周作人

  版画绘制:马君

  丛书:磨铁诗歌译丛

[责任编辑:郑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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