卲根松
七年前从杭州城西搬来城东那会儿,周边荒芜得紧,连个公交,也是呼吁了好一阵子才解决,心里的落差可想而知。
这几年功夫,小区四周的村子相继消失,随之拔地而起无数高楼。小区附近新建住宅的市场价格每平方早已越过了三万元,高端的甚至五万元也不够,那价格简直像火箭似的往上蹿。
站立阳台或者书房,看见那些建于1990年代后期的乡村“别墅”,一律的四五层高,瓷砖贴面,琉璃瓦顶,头上树起铁塔似的电视接收天线,掩映在绿树红花之中。后来,它们一片片地被铲平,灰飞烟灭过后,连同房屋的主人们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和它们去了哪里?
好几次,在休息日的午后,我去了这些曾经的村庄,企图探个究竟。这些散布于京杭大运河南端源头的村庄,在经历了无数个平寂繁华的春夏秋冬之后,已经找不到任何与当年有所关联的影子。报纸电视里头说了,未来的几年里,这一带将成为本市的“陆家嘴”。离规划中未来的金融中心不远,大运河源头与钱塘江的交汇处,“渔人码头”将打造出新的地标景致。举目四望,十数个大型吊塔正忙碌着,看来,翻天覆地是必然的了。前些天,在对面小区门口碰上一位摆摊卖菜的大妈。一口当地的土话,几样时鲜菜是自个儿种的。聊起来,知道大妈是真正的本地人,房子拆迁后,选择了就地安置。大妈说,好是好,就是当年的邻居走散了不少,相当一部分选择了货币安置,再见面就难了。再说,村里也没有了活动的地方,散伙啦。
这话,“铛”的一下敲在我的心头。
记得浙江籍作家冯骥才说过,从2000年至2010年十年间,中国消失了90万个村落,几乎每天就有80-100个村落消失。我发现,全国各地在推进城市化的过程中,大拆大建是最普遍最常用的方式,当然也是最简单最快速的方式。“推倒重来”,随着村庄消失的,远远不止消失的村庄本身。
当然,老城区的改造要稍许好些,讲究些的城市已经比较注意拾起那些有些价值的“历史碎片”,让它们在街头巷尾安放,用来讲述这座城市的陈年旧事,延绵这座城市的文化脉络。走在某些城市的街头,看见这些零星布置的“碎片”,分明就是耀眼的光芒,它们远胜过那些大多相差无几玻璃幕墙镶嵌而成的高楼大厦。好在,眼下那种不问青红皂白,连推倒文物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案例,毕竟少了很多。
城市周边的村庄,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城市像极了一张越摊越大的饼子或者多爪多须的章鱼,吞噬着原先叫做郊区的农村,要么夷为平地,旧貌变了新颜,要么仍然挤在日渐狭小的空间里,既不像城市也不是农村,里头填塞着大量的外来务工者,成了特殊的领地,等候未知的命运。
我总在想,在推进城市化的过程中,其实我们不必太图“爽快”的。在“推倒”村庄之前,是否能够细细地思量思量?任何一个村子,都有历史的胎记,都有原住民难以割舍的情愫,按照眼下时髦的说法,叫做“乡愁”。
其实,留住“乡愁”,留住这个村子历史记忆的方式有很多。最简单易行的,或者说最笨的办法,莫过于在规划新项目时,挑出每个村子一两幢建筑形态不错又不影响大局的房舍,把它打造成为小型的纪念馆兼社区服务站。节约成本不说,如果能够广泛征求原住民的意见,征集一些祖上留下来的老东西,生产生活用过的老物件,每家每户的老照片,等等等等,用它们来展示村子的历史变迁和邻里往事,该是多么有意思的事啊!这样一来,城市就有了可以追溯的“根”,新市民们就有了可以常回去看看的“家”。
依我看,记住“乡愁”,是应该用在对城中村的改造上的。
( 作者系杭州市直机关公务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