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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麻如何成為了現代人的一種“癮疾”?

2016-11-17
来源:搜狐

  導語:阿姆斯特丹整座城市都彌漫著大麻的味道,男男女女靠在專門出售大麻的“Coffee Shop”門前,眼神渙散地沉浸在大麻葉帶來的幻覺之中。與這種對大麻漫不經心的態度不同,朝陽區的群眾每天都在尋覓從某棟居民樓裏泄露出來的大麻氣味,然後秘密通知警察,將那些藏在暗處還不知道危險將至的癮君子們捕獲。

  在所有毒品之中,大麻可以說是最具爭議的一種,人們對它的態度在合法與違法之間搖擺不定。這種曖昧與大麻本身的屬性有關,它和那些人工提煉出來的毒品如海洛因、LSD等不同,它不易讓人產生生理上的依賴,同時,它又能帶來比香煙或者普通的烈酒更為迷幻的刺激。然而,大麻的危險性就在於,這樣的刺激是打破常規的,它會帶給吸食者一種斷裂或者超越的感覺,這為冒險者或者生活的逃避者提供了一種看似安全的選擇。於是,生理上的成癮風險被心理上的成癮所替代,大麻也成為了現代人“癮疾”的一種。

  撰寫 / 孔孔

  一場大麻的實驗

  吸食大麻到底是一種怎么樣的體驗?這或許是人們在對大麻進行各種評判之前,腦中會反複響起的一個問題。為了解答這個問題,搜狐文化聯系到一個曾經在阿姆斯特丹進行過大麻試驗的同學,以下為場景還原:

  A從阿姆斯特丹的一間coffee shop裏走了出來,手裏提著一個袋子,袋子裏裝的是這座城市最著名的特產之一——大麻蛋糕。這個是他這次特地從維也納轉機到荷蘭的唯一原因,正在攻讀社會學學位的他把它看成是一場實驗。

  他走到一個公園的長椅上坐下,拆開了大麻蛋糕的包裝,想起賣給他蛋糕的人囑咐他的那句話,“在吃的時候,一定要有人陪同”,但現在來不及了,他已經咽下了蛋糕,甚至都沒仔細嘗出味道。

  十幾分鍾過去了,沒有任何反應發生,他開始懷疑這蛋糕是不是失效了。他抬頭看了看四周,樹還是樹,人也還是人,他覺得有些開心,有些輕松,忍不住笑。他那時還沒有察覺到這是整個實驗的真正開場,他只是覺得開心。但那開心漸漸地開始從嘴角超出控制,他發現自己的笑已經變成了傻笑,甚至還發出了聲音,他左右環顧了一下,幸好,周圍沒人。

  一小段失去意識的時間過去了,但A並不知道,等他恢複意識時,他已經走到了一棵樹下。但那棵樹很不一樣,他想要靠在樹上歇一會兒,但身體傾斜後,卻觸碰不到樹幹。他突然想起來以前曾有人跟他說過,這種蘑菇會改變你對時間和空間的感覺,實際的距離會被感官扭曲,你會失去對遠近的判斷。周圍的聲音在此刻變得無比清晰,公園裏小孩子的尖叫,陌生的荷蘭語的談話聲,甚至是遠處街道的車輛的鳴笛聲,亂糟糟地在A的耳旁響起。他突然覺得周圍的人都在以一種異樣的審察的目光看著他,每個人的眼睛裏都似乎藏著陰謀。他感到害怕了。

  聲音在不斷加強,而A則正在失去對自己身體的控制力,或者說,他感到自己的意志正在與肉體分離。每一個行動都開始變得無比緩慢,就像被放慢了幀數的圖畫,他幾乎可以將一個簡單的轉身分解成非常清晰的步驟。然後他停下來了,感到自己的身體之中出現了一個原點,而全身開始以那個原點為核心開始順時針旋轉,像一幅抽象的動態圖畫一樣。他往日對自己的認識也在這一刻分解了,他感覺自己到了一個最開始或者又可以算作最終結的地方,既類似於神也類似於機器。然後是記憶,他想起了童年,但這種回憶與平日裏的回憶不同,它仿佛是一種瀕死時人對一生的回顧,那些回憶在離他而去,同時又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鮮活,現在這個意識中的自己正站在而多年前的自己的身邊,看著他。過去和現在在不斷旋轉著的漩渦中重疊了,而這一切又構成了無處不在的未來的感覺。

  恐懼不知不覺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平靜的悲傷。周圍的聲音還在,有人走過來了,好像在沖他說話,但那些話破碎了,進入他耳朵的只剩下一些奇怪的詞語。

  他對對方說,我快要死了。然後,他感覺自己一點一點地仰面倒了下去,他想起了許多事情,父母、莎士比亞、死亡、愛情……神奇的是,倒下去時他並沒有感到疼痛,他的身體又開始變化了,漩渦消失,周圍的一切也消失了,只剩下絢麗的色彩和奇怪的圓形圖紋,好像他曾經在博物館裏看過的那些後現代繪畫一樣,對,很像波普風格,他想,或許安迪·沃霍爾也是在這種情況下弄出那些東西的。

  四氫大麻酚:幻覺的來源

  大麻的效果退去,世界又恢複到原來的樣子,而之前發生的一切也不過是大麻內的四氫大麻酚(THC)產生的效果。A吃下的大麻蛋糕並不是直接將大麻加入到蛋糕之中,而是注入了萃取後的濃縮大麻素(Cannabinoids),也被稱為“大麻蠟”,有的純度極高,因此帶給人腦的刺激比正常吸食大麻要強上許多倍。

  大麻素並不只存在於大麻之中,目前已經被鑒定出來的大麻素類似成分就有60多種,除此之外,我們的身體與一些外來物質也會自動地產生內源性大麻素,譬如,我們在吃下高脂肪食物後,總會想要繼續吃更多相似的食物,這就是因為脂肪在進入我們的身體後,在內部自動地產生大麻素的後果。

  如果說大麻素還只是一種溫和的試探,那么合成大麻素(synthetic cannabinoid)則是一種不折不扣的人工毒品。被稱為K2、香料或者其他含義不明的合成大麻素有時候還會具有熏香或者水果氣味等誘人嘗試的特點,它們往往會在包裝上標明對身體無害,但實際上卻會對人體產生比大麻本身更多的危害。

  這也是荷蘭之所以將大麻合法化的一個原因,即允許人們自由使用危險性較小的大麻,既滿足了一部分人的需求,又避免他們通過非法渠道獲得其他更加危險的毒品,而且,作為老牌資本主義國家,荷蘭也是在通過這一法令來貫徹它的自由與包容的精神,即對人類某些看似觸犯常規的行為進行有限度的放任,承認當代人在生理或者心理上的成癮性。

  全世界都在抽大麻

  回溯上世紀六十年代,每一個嬉皮士可能在公園、郊野或者自己用來流浪的房車裏點燃過大麻煙,這種氣味被寫進書中、拍進電影,成了一種時代的印記。它與放浪、反叛、青春期的荷爾蒙絞纏在一起,也帶著類似的短暫感。直至今天,在歐美地區,大麻也仍舊是一種年輕人的軟性毒品,奧巴馬和鮑勃·迪倫都在青年時期嘗過它的滋味,也都在後來徹底同其遠離。

  這種大麻的廣泛使用給人們的腦子裏留下一種印象,那就是大麻是從西方來的,而事實上,東方在使用大麻上有著更為久遠的曆史。

  6000多年以前,大麻就在中國被大量種植,那時更多的是將使用大麻纖維來制造繩索、漁網,那時平民的衣物多為麻質。也有少量食用大麻的記載,譬如,《神農本草經》中載有,“麻賁(大麻仁帶殼稱麻賁)多食,人見鬼,狂走,久服通神明”。真正將大麻的迷幻作用帶入人類視野的是天生崇尚神秘的印度。

  戴維·考特萊特在《上癮五百年》中寫道:“印度被稱為世界上最早崇尚使用大麻的文明”。它的一大功能是藥用,治療疼痛或者傳染病,另外,它也會被民間用來消除煩躁與疲勞,而士兵會用其來壯膽,苦行僧服用以冥想,這些就具有了一定的精神鎮定作用。如今,印度有一種非常盛行大麻酸奶(Bhang Lassi),它提煉自南亞次大陸特有的大麻品種Cannabis Indica,在一些節慶上,人們還會把揉碎的大麻葉摻進酒水和糖果之中,或者幹脆就在節日的現場讓大麻氣味自由飄散。在這裏,苦行僧則是完全合法的大麻使用者,這使人們不由得就將那種絕對精神或者說神靈將大麻本身聯系了起來。

  原產於中亞的大麻幾乎是呈輻射狀傳入了四周,歐洲當然也不可避免地開始使用這種植物,等到地理大發現,大批大批的奴隸被運往美洲,他們破舊的行李包袱之中便夾帶著大麻的種子,那或許是苦悶之中唯一的樂趣,在甘蔗園裏,大麻也旺盛地生長起來。

  美國的大麻風潮則與1900年後墨西哥移民的大量湧入有關,廉價的癮品隨著資本的遷移成為勞工們的必需品,一開始的動機與如今年輕人追逐刺激吸食大麻相去甚遠,但故事又往往有著這樣一個極其務實的開頭,它與生命最真實的那部分緊緊相連,非常粗糲,但同時又非常迷人。

  六十年代,金斯堡以及凱魯亞克等人引起的大麻癲狂,是19世紀波德萊爾的一種回音,他們把大麻化成了青煙一般的精神,化成詩歌與文學的變體。那之後,吸食大麻就被賦與了更多形而上的意義。

  然而,即使大麻擁有著不比人類文明史短多少的曆史,它在人類中間,也始終被視為文明的反面,譬如墮落、瘋狂、軟弱、缺乏自制力、邪惡……而這些詞,或許只有用在詩人身上,而且是被世人認可的詩人,才會被勉強接受,而對於一般大眾而言,他們更贊賞清醒與自制。

  在伊斯蘭文化中,蘇菲派使用大麻來獲得神秘體驗,而這在正統的伊斯蘭教派看來則無疑是歪門邪道。伊斯蘭教的聖典《古蘭經》中講明了嚴令禁酒,酒這種輕度的麻醉品與成癮物已被視為“惡魔的行為”。

  歐美早期對於大麻的排斥則與宗教關系不大,它更多的是從階層上來體現的。大麻作為窮人廣泛使用的安慰劑,在吸食之後,也會讓本身安分守己的下層人變得瘋癲而不服管教。尤其是在美國,大麻煙的真正興起於墨西哥移民的緊密聯系,讓美國人對其從源頭上就很難產生好感。即使是在有著悠久的吸食大麻曆史的印度,近代以來的殖民化也讓印度人對大麻煙的印象逐漸與底層人民聯系起來,具有某種墮落的意味。

  時至今日,經過種種運動和現代的風潮,大麻的形象也更加複雜了,僅僅從人們對它的政策就可以看出,美國境內4個州大麻完全合法化,其他的州則允許部分專用或者完全禁用,歐洲則與此相似,大麻的種植和使用在不同的地方被不同程度地允許和禁止,印度雖然到處可以尋覓到大麻的蹤跡,但它也並非合法,只在某些特定的場合或者儀式期間才能夠堂而皇之地出現。

  但這個故事也並不新鮮,人們在將大麻放入嘴中的那一刻,其實只是在複述自身的某種命運,這種命運與我們的身體或者說腦子裏的每一根神經都有關系,同時也與我們無法過於清醒地活著有關,但我們又時常為自己的軟弱感到可恥,並企圖以規則來挽救。荷蘭是一個特例,也是某種反面,它不會成為這個地球上最常見的景觀,但人們又總是需要這樣一個例外。

[责任编辑:郑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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