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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深地名故事|大山大水 時代傳奇 羅湖架橋 雙城煙火

港深地名故事|大山大水 時代傳奇 羅湖架橋 雙城煙火

責任編輯:靜文 2024-07-14 10:23:38原創 來源:香港商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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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木木

 翻閱深圳出版社近期推出的兩卷本《口述羅湖:難忘那些春天的故事》,彷彿打開了記憶的百寶盒。因了深圳的傳奇,也因了香港的滄桑,羅湖的歷史文化內涵極豐富。不誇張地說,一千個人眼裏有一千個羅湖。大的時代背景或許會隨着時光流逝逐漸被人淡忘,期間一些小的回憶,卻格外刻骨銘心。

 羅湖的山水意象

 在深圳諸多地名中,人們最熟悉的應該是「羅湖」了。據考證,「羅」是古越人對山的稱呼,而「湖」一般指陸地圍着的大片水塘。那麼,羅湖之「羅」是指哪座山呢,羅湖之「湖」又在哪裏?

 比較流行的說法,深圳經濟特區成立之初,炸掉羅湖山填平羅湖,換來今天羅湖火車站一帶的建設用地,成為特區發展的濫觴。打開搜索引擎,就會在一些媒體報道或個人回憶錄裏,讀到類似大同小異的表述:如今的火車站廣場、聯檢大廈、羅湖小區,都是搬運羅湖橋邊的羅湖山填來的。

 曾聽一位朋友說過:深圳有兩個有名的開山炮,第一個是蛇口的開山炮,炸的是微波山;第二個是羅湖的開山炮,炸的是羅湖山。深圳市檔案館裏如今還可以查到一張當時的施工示意圖,在文錦渡口岸和羅湖口岸之間,有一個小山頭,確實標注的是「羅湖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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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湖口岸。 作者供圖

 不過,這座山頭(或其他被剷平的山頭)是不是古人所指的「羅」,填平的水塘是不是古人所指的「湖」,筆者總有些懷疑,也沒有查到令人信服的文獻資料。近段時間涉獵深圳歷史文化,從羅湖一帶的山形地勢中似有所悟:羅湖之「羅」或許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山頭,它可能指向深圳最大山體梧桐山;羅湖之「湖」或許也不是一個普通的水塘,而是泛指今天深圳水庫一帶的連片水體。梧桐山作為粵東大岳蓮花山的餘脈,主要位於羅湖區,山下龐大水體古已有之,迄今仍呈「五湖(仙湖、洪湖、東湖、銀湖、深圳水庫)繞山」之勢。而深圳河作為梧桐山下最大的河流,最初被稱作羅溪,也順理成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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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山。 作者供圖

 這樣看來,羅湖之「湖」與深圳之「圳」,很可能是同源的。羅湖村開基第二代傳人袁百良有詩「羅溪水長漁歌晚,梧嶺峰高月吐遲」,後人亦有「羅溪峻岭水還深,上有喬松百尺陰」(袁漁隱)、「梧峰吐月映羅溪,縞帶飄飄赤勘西」(袁皓)等句。正是如此大山大水,成就了古人命名的依據。進而,這一脈山水在後來的歷史進程中,數百年風雲演變,從一個側面反映了近代中國的萬千氣象。

 深圳的「北上廣深」

 羅湖之名,最早的文獻記錄可追溯至明朝天順八年(1464年),用以描述當地「五水歸湖」的獨特地貌。羅湖用作地名,始於清朝初年的羅湖村。近代以來,羅湖一直是指羅湖村或羅湖生產大隊,隸屬深圳鎮。1979年寶安縣改設為深圳市,分六個區,其中羅湖區下轄深圳鎮和附城、福田、鹽田三個公社。這是羅湖作為特定地域名稱,首次超出一個村的範圍,並反過來管轄深圳鎮。次年,深圳經濟特區成立,不久寶安縣復置,羅湖、南頭、沙頭角三區被合併為羅湖區,統轄整個特區。此時的羅湖,是歷史上轄地範圍最廣的時期。後幾經沿革,直至1990年福田、南山分別設區,1998年鹽田設區,羅湖轄地才固定下來。

 可見,羅湖作為深圳經濟特區最早的行政建制和建成區,中國改革開放的重要策源地,見證了特區成長的歷史。如今羅湖區十個街道辦事處的格局,是1983年至2003年長達十年機構調整的結果。最初只設立了黃貝、南湖、桂園、蛟湖(後改為東門)、筍崗、翠竹六個街道,稱「老六街」。其中,黃貝街道是區委、區政府所在地,東門街道位於原商業中心深圳墟,南湖街道緊臨香港是跨境貿易交流的南大門,筍崗街道則集中了深圳經濟特區成立後誕生的若干新地標,故被戲稱為羅湖的「北上廣深」。

 一個多世紀以來,在羅湖這片熱土上誕生了一大批具有地標意義的地名和建築,傳承着深圳之所以成為深圳的歷史文化基因,羅湖也因此獲得了「地標收割機」的雅號。國貿大廈作為「深圳速度」的助產婆,地王大廈土地拍賣創下多年不曾打破的天花板,京基100引領鵬城購物休閒的新時尚,這些走馬燈似的深圳最高建築,以特有的高度、速度、力度,不斷拓展着羅湖的天際線。

 雖然坊間一直有「深圳的過去看羅湖,現在看福田,未來看南山」的說法,但羅湖從未停止自己前進的步伐。在當前大力發展新質生產力的背景下,羅湖着眼於繼續提升城市品質,正着力打造「三力三區」:具有世界潮流引領力的國際消費中心核心區,具有全球資源配置力的深港融合發展先行區,具有國際市場輻射力的現代服務業集聚示範區。香港特區政府提出的北部都會區行動綱領,也把羅湖定位為港深緊密互動圈,推動建設口岸商貿及產業區。

 有道是:巍巍羅嶺梧桐間,一脈羅溪入遠天;但問羅湖何處去,且看舊浪啟新帆。

 香江之緣始於羅湖

 與羅湖結緣,始於2004年9月。當時,筆者從北京被派往香港工作。現在回過頭來看,跨過那座小小的羅湖橋,竟是跨過了人生的一大轉折。

 筆者的羅湖故事,承載着自己與這方水土的緣分,也是對深圳、香港這兩座別具特色城市的一些感悟。從20年的活動軌跡看,筆者與羅湖十個街道都多多少少有些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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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嶺居賓館。 作者供圖

 貝嶺居賓館位於黃貝街道的黃貝嶺村,上世紀80年代修建,直到2010年紫荊山莊落成,一直是香港中聯辦駐深圳辦事處駐地。筆者到香港工作頭幾年,經常入住貝嶺居。工作之餘,同事們會相約在賓館外的街道上散步,到了飯點兒隨便找一家街邊店,品嘗各地特色飲食。黃貝路上森然而列的梧桐樹,據說是深圳經濟特區成立時就栽下的,讓人印象特別深刻。它們談不上十分高大,但枝繁葉茂,由裏而外透出一種遒勁。所以,這一帶是深圳特區的起點,也是筆者認識這座奇跡之城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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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貝嶺村。 作者供圖

 貝嶺居所在的黃貝嶺村,是深圳最古老的廣府民系村落之一,也是羅湖區傳統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明朝初年,張姓始祖輾轉遷移此地開基立業,數百年來,先後建立了水貝、黃貝、湖貝、向西等村落,加上張氏祭祖的羅芳村菠蘿山,通稱黃貝嶺。這些村落佔據了羅湖主要建成區,素有「一個黃貝嶺,半個羅湖城」的說法。黃貝嶺集中反映了深圳城中村的早期特徵:富而亂。大街小巷縱橫交織,外來人員多而雜,素質良莠不齊,治安狀況堪憂。當然,這些都是歷史了,深圳市經過持續經年的城中村改造,如今的黃貝嶺已是高樓林立、綠樹如蔭、秩序井然,成為「灣區樞紐,萬象羅湖」的一張金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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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氏宗祠。 作者供圖

 黃貝嶺往南,有一條不大的河流,就是名揚天下的深圳河。與黃貝嶺隔河相望的,是香港北區的打鼓嶺。相傳,打鼓嶺一帶歷史上由若干自然村組成,這些自然村與黃貝嶺經常發生衝突。為了抵擋人多勢眾的黃貝嶺的攻擊,打鼓嶺村民設立了一個大皮鼓,當黃貝嶺有人來襲時,立即擊鼓通知大家合力抵禦,打鼓嶺由此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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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貝嶺村。 作者供圖

 在香港工作期間,筆者經常去打鼓嶺,與打鼓嶺鄉事委員會主席陳月明及其先生張然成了好朋友。黃貝嶺與打鼓嶺的歷史恩怨,就是張然告知的。可以說,正是對打鼓嶺的了解,從而進一步認識了深圳河,真切地感受到貫穿香港故事的地理邏輯:兩山兩水。「兩山」即太平山和獅子山,隔海相望,前者是香港繁華的象徵,後者是香港奮鬥的象徵。「兩水」即維多利亞港與深圳河,維港在城區,一直被港英當局視為管治香港的得意之作,深圳河在鄉郊,是香港聯繫祖國的根脈所在,二者共同詮釋了香港的來路和去向。正是對兩山兩水的解讀,構成了筆者腦子裏完整的香港印象。

 紫荊山莊落成後,筆者去貝嶺居就少了,但與貝嶺居的故事並沒有結束。2020年底,結束駐港返回北京,按照疫情管控規定,需在深圳隔離14天,沒想到隔離酒店便是貝嶺居。當乘坐的隔離車輛緩緩駛入貝嶺居,熟悉的味道撲面而來。十多年過去了,這裏的街道沒有變,街邊一排排小吃店沒有變,院子裏的布局也沒有變,連賓館房間設施都沒有變。筆者入住的803房間,也是當年多次住過的,在樓道的盡頭,非常安靜。一切似乎都回覆到當初的模樣,心下便有些恍惚:莫非這十幾年的歲月被某種神秘的力量一下子切掉了,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深圳故事在羅湖賡續

 香江之緣,起始於羅湖,豐富於羅湖,收官於羅湖。然而,筆者與羅湖的緣分還不止於此。2021年7月初,筆者再次從北京南下,在深圳開始新一段人生歲月。剛來時,由於住處沒有安排好,下榻在東門街道的深圳迎賓館,在那裏整整住了半年,成為繼黃貝嶺和貝嶺居之後又一個認識深圳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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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門老街。作者供圖

 深圳迎賓館位於東門老街,亦稱老東門,是鼎鼎大名的深圳墟所在地。深圳墟作為深圳城市發展的原點,最早的文字記載可以追溯到1688年編印的《新安縣志》。經過兩百多年的發展,至1911年廣九鐵路全線通車並在此設站,深圳墟憑借得天獨厚的區位優勢成為周邊地區最繁華、最具規模的城鎮。可以說,當時的新安縣,政治中心在南頭,經濟中心在深圳,軍事中心在大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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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迎賓館。作者供圖

 1953年,寶安縣因應經濟社會和人口發展的實際情況,將縣治從南頭鎮遷往深圳鎮。1979年寶安撤縣建市時,廣東省準備命名為寶安市,縣裏緊急上書,要求命名為深圳市。理由是深圳有國際知名度,尤其與香港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縣裏的意見獲得採納,深圳市成立,隨後深圳經濟特區成立。深圳,一個如雷貫耳的名字,就這樣大氣磅礴地走上了中國改革開放的歷史舞台。

 住在迎賓館期間,筆者幾乎每天下班後都會到東門老街走上一圈,感受浸潤其間的市井氣息。周末,則約朋友遠足,半年時間裏幾乎走遍深圳的山山水水。而數次登臨「鵬城第一峰」梧桐山,漫步湖濱綠道,感受羅湖的山水大觀,則是其中的重頭戲。

 羅湖的墟市和山水卓爾不群,古村落同樣極具代表性。除了前面講到的羅湖有史以來第一大村黃貝嶺,還有以「中國首個萬元戶村」聞名的漁民村,被譽為「圳水源頭並蒂蓮」的蓮塘村,以及深港兩地共用村名的羅芳村等。搬離羅湖後,筆者又多次回來調研,深入村落肌理,把握特區脈搏,思考深圳這座奇跡之城的成長軌跡。並通過梳理羅湖故事,找到了破解深港雙城傳奇的密碼:一河兩岸,同源分流,雙向奔赴,彼此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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漁民村。作者供圖

 2024年春節前夕,羅湖區拍攝賀年宣傳片《流金歲月,煙火羅湖》,其中有一句台詞:「當我和許多人擦肩而過,有些人會變成朋友,有些人則變成了知己。」聞之心念一動,想着人生不就是這樣的嗎:一輩子會遇到許多人,走過許多地方,這些人和地方,都或多或少重塑了你,成為你人生DNA的一部分。百般感觸,匯成一聯:

 梧嶺花開,十里雲煙十里錦,好漢坡前千峰聳峙百嶼熨波,不負嶺南勝概;

 羅湖形勝,半城山水半城樓,老東門外一水蜿蜒雙蓮並蒂,終成時代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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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門墟市圖。作者供圖

 作者簡介

 木木,文史學者、專欄作家。北京大學博士,研究員。曾赴歐美多國遊學,出版論著、隨筆、遊記多部。在巴山蜀水間生活了24年,旅居北京、香港各16年,現供職於深圳。主要著作有《藏在地名裏的香港》《深圳十峰》《緣於行走》《文明之約》《走出荊棘林》《熱話題與冷思考》《激進溫和還是僭越》《恩格斯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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