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秀海
大朗當然是嶺南名鎮了。2021年4月13日,風和日麗,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花香,作為參加香港商報主辦的第十二屆「品鑑嶺南」採風活動的作家團成員之一,我隨各位道行高深的同行走進了這座中國羊毛衫名鎮。陳福坤書記等領導熱情接待了我們,年輕英俊的曾悅副鎮長一直陪同並引領我們參觀,說起大朗鎮的今昔,熱情洋溢,如數家珍,妙語連珠,如同鄰村少年說故鄉今昔,自信中不覺透出了自豪和深情,讓我們的心情也大好起來。
既然號稱「哪裏有人,哪裏就有大朗毛織」,我們的訪問自然離不開大朗鎮的毛紡織業。我們到的可不是什麼平常之地,而是有中國毛織第一村之稱的大朗巷頭村。就我有限的閱歷論,這是我平生第一次被引進了一家中國村級博物館,博物館上下四層,有六千米展區,在一些前些年到達的經濟欠發達地區,這可能是一家省級博物館的規模了。從入館第一刻我就發現了,它展示的當然是改革開放以來大朗村毛織產業發展的歷史,但同時也是一一我最看重的一點一一中國嶺南大地上一個普通農耕村落四十餘年的村史。這個村當年和嶺南所有的農村一樣,基本上仍處於牛耕的時代,不過短短四十餘年的功夫,工業化產業化加專業化,就成就了今天高度城市化的巷頭村,巷頭人過的已經不是孟子兩千多年前盼望的那種百畝之田五畝之桑頒白者可以食肉百姓養生送死無憾的小康日子,而是被時代和巷頭人生生發展成為了一個人人有集體福利化的大房安居、戶戶有店舖經營或出租、家家有企業經營的老闆村,工業村,富豪村。走進巷頭村,油然而生的是兩句話:實業與財富齊飛,人面與桃花一色。有了錢一切都好辦了,就在這家博物館內外,我們已經看到了村里為所有村民做的一切:老人的休閒之所;兒童的學習遊樂之地,青年的讀書之舍,所謂黃髮垂髫,並怡然自樂,陶淵明一千餘年前的夢想,在巷頭村成了現實。遍觀歷史,五千餘年,中國人有過這樣的好日子嗎?我以為沒有過。愚還以為,如果一定要問中國社會主義新農村是什麼樣子,就巷頭村這種樣子,可以成為全中國的範式。
接下來我們走進了一家主人引以為傲的名牌毛紡織企業,它有一個一下就打動了我的名字:「印象草原「。可能我的血脈里至今仍保留著北方少數民族某些遺傳記憶的緣故吧,這家企業的名字不由讓得讓我馬上想到了幾個字:懷念羊。印象中的草原,當然應該與羊有關係,可以聯想,可以歌詠,但是主人告訴我,這裏沒有羊,不但印象草原沒有羊,整個以毛織業為產業支撐的大朗鎮也沒有羊,他們的羊在遠方,在內蒙古草原,在國內國際的羊毛市場上。這就是國際化產業分工的好處,因為這樣的分工,天南海北的草原都成為了這家企業的印象草原,這家主產高檔羊絨產品的企業則在早期蓽路藍縷的發展之後,通過私人定製、研發植物染等方式,進入到打造企業新品牌佔領競爭新高地的階段,成功地通過了國家高新企業認定,成為了中國植物染流行色的發布基地,其植物染技術獲得了國家發明專技,一家明星企業就此誕生。位居不產一根羊毛的大朗鎮,印象草原公司卻已在全國開設了300多家專賣店。事實上這家企業只是大朗鎮眾多毛織企業中的一員,截至2020年12月,包括印象草原在內的大朗毛織電商企業已達4118家,毛織類電商銷售數額94.36億元,同比增長6.86%。每天發出快遞量12.8萬件。在另一家企業德絨羊絨公司,我們甚至聽到了一個更驚人的數據:哪怕在新冠役情仍然在延續的今天,僅憑一場直播,它的銷售額就高達800萬元。有如此的成績,企業的產品認可度高是一個原因,我想更重要的一個原因,仍然是大朗,人們認可這個中國毛織第一鎮的產品和信譽。
在與陳福坤書記的交談中,他告訴我,大朗鎮去年的GDP是358億元人民幣,而在GDP的構成中,毛織業只佔15%,人工智能產品和電子信息類產品後來居上,正在而且會越來越大幅度地擠壓原來的龍頭老大毛織業在大朗GDP中的份額。但我心中想的卻仍然是那在全大朗鎮十萬台最先進的現代化織機上瀑布一般流泄出來的毛衣。我們也算是讀書人了,而讀書是可怕的,它會讓你在讀過數千年的歷史之後明白一個道理:中國的問題,乃至人類的問題,歸到根兒上只有兩個字:衣食。古人云衣食足而知禮義。沒有衣食層面的建設,很難有精神層面的建設。這也許是我們的黨和政府直到今天仍然要在全國堅定不移地走產業化之路的最根本的原因吧。上至國家大計,下至小民百姓的日常,衣被天下都是人世間最大的功德。大朗鎮年產毛衣八億件,衣被天下四個字當之無愧,而從這一點念想生出之際,我就對大朗生出了肅然起敬之情,這顆心也就留在了大朗,留在了那些為天下眾生生產億萬件毛織品的了不起的人們中間。
二0二一年四月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