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玉民

    車陂是廣州郊區的一個村居。說是村居，其實連「村」的影子也難得找到一點：村民住的全是十幾二十幾層的高樓大廈，唯一只有兩層的一棟建築是「龍舟文化展覽館」。

    一個郊區村居竟然建起一個頗具規模的「龍舟文化展覽館」，這裏面的因緣想必大家已經猜到了。

    的確，車陂是龍舟的家園，龍舟是車陂的招牌。

    車陂是廣州最為知名的古村落之一，1138年（南宋紹興39年）蘇東坡的第五代孫蘇隆興、蘇紹箕先後來到番禺永泰鄉（即今車陂村）時，已經有唐、白、鍾、羅等四個姓氏在車陂涌岸邊紮下了根兒。

    「涌」在廣東話中是河汊的意思，車陂涌是珠江的一個河汊，它水深流寬，為兩岸百姓提供了良好的生活條件，這也正是眾多南遷者選擇在此落戶的主要原因。

    車陂的龍舟可以追溯到三百年前，最早的一隻龍舟叫「龍船乸」，1868年蘇氏後裔又建造了一隻龍船公「東坡號」。兩隻龍舟在車陂涌中賽過幾次，立刻引起村民們的興趣，由此扒龍舟成了車陂人的最愛，以至於代代相傳，成了遠近聞名的一大傳統項目。

    車陂的扒龍舟分為起龍、采青、賽龍、招景日、藏龍和散龍等六個步驟。所謂起龍，是每年四月初八，把深藏於涌底或者池塘里的龍船挖出洗淨。「起」在粵語中與「喜」同音，起龍是一件喜慶事，因此起龍時不僅要排積水，清淤泥，洗船身，還要焚香燭，上酒果、放鞭炮，敲鑼鼓等等。

    所謂采青，先要請村中長老為龍船掛上「龍船符」，而後點睛、灑聖水和從田中採集青綠的禾秧上船，並貼上「淨水符。采青象徵着龍舟的甦醒，甦醒的龍舟在車陂涌里劃上幾個來回，儀式才算是結束了。

    賽龍即是龍舟比賽，參與比賽的龍舟隊共有十二支，由村中不同姓氏的百姓分別組成。車陂有九大姓氏，同一姓氏來自不同地區的可以另組一隊或兩隊。每支龍舟隊都有一面龍旗，上面寫着自己的旗號，比如郝太原、江夏黃、武功蘇、沙梁美、隆興蘇等等。賽龍的日期是在每年的四月下旬，其時，車陂涌內三十多米寬的河道里三支龍舟一字排開，一聲令下便爭先而去。

    與一般龍舟賽不同的是，車陂涌比賽的這段直河道只有三百多米，龍舟行至沙美橋時要多出一個「回龍」的動作。「回龍」要在取旗後方能折回，如何準確判斷距離和取旗的時機，全看旗手的功夫；龍舟折回時橈手們要做一個瞬間集體轉身的動作，這對於橈手們也是一個不小的考驗，稍有失誤就會前功盡棄。賽龍是村中的大事也是各個家族的大事，每年賽龍時，村裏的老少爺兒們傾巢而出，為各自的龍舟隊吶喊助威。賽龍結束後，參賽的龍舟隊還要和村裏的老少爺兒們吃一頓龍船飯。龍船飯「筵開百圍，食客上千」，那個紅火熱鬧的場面也就可想而知了。

    中國各地的龍舟賽各有不同，但比賽之日、頒獎之日即是結束之日則是鐵定了的。車陂則不然，賽龍結束之後還有一個更加熱鬧的日子——招景日。所謂招景就是由車陂派送邀請柬，把從化、黃埔、番禺、海珠等周邊區域的龍舟隊悉數請來，舉行一次友誼賽。招景日是每年的五月初三，應邀前來「趁景」的龍舟不下二百隻，白天除了比賽還要吃龍舟飯、龍舟餅，晚上更是擺起台子唱起大戲，一直要熱鬧到夜深才散。每到招景日四面八方的百姓蜂擁而至，比起過春節還要熱鬧上幾分。「未踏車陂龍舟地，莫提睇過龍舟景」，就是當地群眾的真實感受。

    招景日過後藏龍和散龍被提上日程。因為車陂的龍舟都是用坤甸木製成，密度大、硬度高，陽光暴曬後容易發生開裂，藏龍時須選擇一處船塢，把卸去龍頭龍尾的龍舟整個兒地沉到河中的淤泥里。藏龍完成後，把龍頭、龍尾、龍旗送進祠堂供奉起來，再把家族的老老少少招集一起吃一頓飯，散龍也就結束了，整個龍舟季也就結束了。

    自然也有特殊的時候，比如2018年6月車陂主辦了「2018年廣州國際龍舟邀請賽」，2018年9月，車陂又主辦了「一水同舟，國際龍船飯暨車陂龍舟友誼賽」。兩次比賽，先後邀請了海內外二十幾支龍舟勁旅，其中還有兩支女子龍舟隊、兩支男女混合龍舟隊，很是讓車陂人長了見識。而車陂龍舟隊創造的國際賽亞軍的最好成績，剛剛組建不到一年的沙美女子鳳船隊奪得女子比賽冠軍的喜訊，更讓車陂人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喜慶和豪壯。

    車陂扒龍舟是一項傳統的文化和體育活動，意義卻遠遠超出了文化和體育的範疇。「一水同舟，守望相助」，一年一度的扒龍舟不僅增進了各個家族內部的團結，也激勵和振奮了全村人的精神和鬥志，同時還拉近了車陂與周圍和外地一些城區的聯繫，為車陂人興家創業提供了很多新的動力和機會。「以龍會友，以龍興村」，車陂人面對的是一個令人羨慕和嚮往的明天。

    賽龍舟是中國的傳統文化項目，從北國到嶺南，我見過的龍舟賽可謂不少，但從「龍舟文化展覽館」出來，漫步在車陂涌岸邊時，我心裏還是湧起了一個念頭：明年四、五月份我真該到這兒來走一趟，好好過過眼癮和感受一番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