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8日下午,記者專訪了深圳望野博物館閻焰館長,起因是他於6月5日在“深圳市民文化大講堂”所做的一場題為《“龍津石塔”再發現——深圳歷史文化的重要遺存》的講座,引起了記者的極大興趣和好奇心,帶著對講座內容的“意猶未盡”,記者又和閻館長當面進行了交流。
“龍津石塔”絕不是“孤例”
在閻館長書籍堆積如山的博物館辦公室,他向記者介紹,研究歷史文物已經有30多年了,來深圳定居也有20多年,對深圳的歷史文物也是厚愛有加。去年夏天應邀出席寶安一個文化活動,偶然之間,看到一張“龍津石塔”的拓片,拓片圖像讓他眼前一亮,仿佛八百年前的“龍津石塔”,向他款款走來。回到博物館後,又因其他學術課題,偶然再次核對到其他“龍津石塔”相關材料。專家鑒定的結論是一件“孤例”石塔,這也是2015年被認定為廣東省級文物保護單位的重要依據之一。這個“孤例”的表述令其生疑。去年下半年,他多次到沙井的“龍津石塔”現場考察後有了重大發現,尤其是石塔頂部平面殘留有四個(缺殘一個)方石孔和L形石槽,這讓閻館長激動不已,他由此推測,這些位置原本應是有類似“山花蕉葉”安裝位置的存在和印記。他就塔體頂部結構細節狀況重新判定,“龍津石塔”並非是全國唯一的“混”簷方形石塔,同時也並非簡單的“寶塔鎮河妖”信仰的產物。而是同福建、浙江乃至中原、西域有著千絲萬縷聯繫的寶篋印塔及阿育王塔演化而來的石塔。若如此,這座默默佇立在沙井民房包圍中,八百年前的“龍津石塔”極有可能同江浙一帶流行的“阿育王塔”樣式錢越“寶篋印塔”及福建地區的“寶篋印塔”變體有著重大關聯和延續,此認知無疑是嶺南地區宗教史研究的重大突破。
龍津石塔的“DNA”與寶篋印塔“一脈相承”
據清嘉慶《新安縣誌》記載:“龍津石塔:宋嘉定年間,鹽大使建橋於沙井之東北。橋成之日,波濤洶湧,若有蛟龍奮躍之狀,故立塔於上以鎮之。”石塔為鎮妖所修,是深圳現存年代最早的地面建築物,具有極高的歷史、藝術和文物價值。塔頂做四坡水,簷子平而直,簷下做混簷,即古代建築的防火簷。在南宋時代短短的一百五十年間,能在沙井建造方形石塔,是歷史留給深圳的寶貴文物。閻館長考證,塔身正面為浮雕半身佛像,兩側鐫刻雙手合十、仗劍形象以及佛經咒語,“合掌手”一側咒語為:“唵,尾薩啰,尾薩啰,吽泮吒。”“寶劍手”一側咒語為:“唵,帝勢帝惹,覩尾儜 覩提婆馱野,吽泮吒。”背面刻有“嘉定庚辰立石”的字樣(極其模糊)。此信息,證明該塔建於南宋嘉定十三年,也就是西元1220年,距今801年曆史,是深圳現存年代最早的地面建築。據閻館長介紹,阿育王塔與寶篋印塔都具有一個顯著特點,塔頂端有四個凸起的葉狀結構,被稱為“山花蕉葉”,而帶山花蕉葉、相輪、垂纓特徵的雕刻,正是典型的阿育王塔造型樣式。他深信,阿育王塔、寶篋印塔、龍津石塔應該是有統一的“遺傳”密碼和基因的,他笑言,如果可以進行“DNA”鑒定的話,它們之間一定會有99%的相似度,這類證據從圖像學比排和實物勘察中相對較容易獲取。他還說,文物考證,有時就像摸“盲盒”,也不知道裏面裝的是什麼?當把這層“窗戶紙”捅破,也就完成了我們研究者的使命。
保護“龍津石塔”刻不容緩
閻館長透露,他撰寫的關於《深圳寶安“龍津石塔”辨·兼論“寶篋印塔” ——寶篋印塔(阿育王塔)在中國陸岸南緣的發現》的研究論文即將在國內的重要學術輯刊上公開發表。他說,他是搞文物基礎研究的,他希望他的研究成果能為同行們提供新的資訊和視角,更希望引起當地政府有關部門的深切關注。因為,“龍津石塔”經歷了逾八百年的風吹雨淋、驕陽日照、朝代更迭、戰爭硝煙、人為破壞等,能夠保存至今,已經是一個奇跡啦。由於“龍津石塔”是砂灰岩雕刻而成,目前,除正面的佛像比較清晰可見外,兩側的雕刻,尤其真言咒語部分都已剝損的非常模糊。如塔石背後的“嘉定庚辰吉夏立石”刻銘就已漫漶的無法視讀。閻館長說,如果三五年內還不加以強力保護,再過數十年後很多印記刻痕恐將蕩然無存,而且這些損蝕是不可逆的,日後花再多的錢也“於事無補”。他建議,當地政府有關部門應儘快為“龍津石塔”申報更高等級的保護級別,理由是與它近親的福建地區的寶篋印塔樣式的“天中萬壽塔”、泉州開元寺及其宋代雙塔等等,都早已經是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保護範圍也應該從目前的20米範圍,先擴大到50米左右,並儘快建立“龍津石塔”廣場,為“龍津石塔”設立架空通風適度透光遮雨設施,以杜絕烈日和雨水淋沖。目前“龍津石塔”,在業內都鮮人知曉,很多深圳市民也都沒有聽說過,更不知道它在那裏。可見,宣傳、推廣和保護任重而道遠。為了一睹“龍津石塔”的真容,6月11日,我們在深圳沙井長大的“土著”陳建波先生帶領下,來到位於深圳沙井沙四老村的河湧邊,親眼目睹了“其貌不揚”的“龍津石塔”:塔身的長寬僅有0.44米,高為0.6米。塔身上有浮雕半身佛像,還有已經模糊不清的真言咒語。據陳建波先生介紹,當地的人管它叫“花塔公”。龍津石塔據傳說是古代人用於鎮水的風水塔。整個塔並不高大,目前看是單層方形塔身,下為方形竹節角柱須彌座,上為攢尖塔頂。塔身正面為浮雕半身佛像,兩側鐫刻雙手合十、仗劍形象以及佛經咒語。
深圳也應該成為中國歷史文化名城
閻館長說,深圳的經濟發展是一個奇跡,可用“當驚世界殊”來概括。而深圳文物考古工作也是可圈可點,如,鹹頭嶺新石器時代遺址、屋背嶺商時墓群遺址、寶安鐵仔山漢魏晉等朝古墓葬群遺址、大梅沙春秋時期墓群遺址、深圳墟、大鵬古城遺址、南頭古城遺址、中英街遺址等,“龍津石塔”更是深圳歷史文物“項鏈”中,最耀眼和璀璨的一顆“明珠”,因為它的存在,將深圳的歷史和中原文化,早期佛教文化傳播有機的“串聯”在一起。他希望,人們在關注深圳經濟發展的同時,也要把目光“聚焦”在文物的保護和挖掘上。從數千年的歷史文化變遷、人類聚集到今天的經濟崛起、文化自省,深圳何嘗不是“歷史文化名城”?!閻焰館長深信“龍津石塔”在深圳的出現,絕非偶然,它的蹤跡,上可以追溯到福建、江浙,乃至更遠的中原和西域,下可以探尋同南亞、東南亞的關聯,深圳絕不是它傳播的終點。他下一步將追蹤“龍津石塔”更遠的“足跡”。(記者 蘇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