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15至29歲的年輕人有近130萬,再伸延到39歲就有220多萬,若想給這一龐大的群體找出單一心態或者屬性,實屬不易。但梁俊恆身上具有香港青年最明顯的特質:自我、反叛、挑戰權威,同時又務實進取、開放兼容。
看似有些矛盾,卻又像一枚硬幣的兩面。在整一個尋找就業過程中,梁俊恆遭遇了怎樣的徬徨,他到底有沒有尋找到屬於自已的那片天?
香港商報記者 盧偉
梁俊恒车间工作一丝不苟。
迷惘:何時出頭
2012年,大學畢業的梁俊恆從美國返回香港,在一家貴金屬公司當文員,月薪15000港幣。每個月給母親6000元家用,自己留下9000元,交通和餐費去掉一半,零用錢所剩無幾。梁俊恆算過一筆賬,再怎麼節省,每天至少花銷150元,30天剛好是4500元。囊中羞澀,他謝絕一切朋友的聚會,也幾乎沒有什麼娛樂活動。當時,梁俊恆最大的開銷是買烟。為了省錢,他曾經一度想要戒烟,午餐也在便利店解決。這樣的日子,梁俊恆過了兩年。
其實梁俊恆生於小康之家,父親梁慶棠早在1990年就在內地投資工業地產,在深圳和惠州都開設了模具和五金公司,可以說衣食無憂。但那個時候,梁俊恆最討厭人家問他:「你為什麼不回去接父親的班?」每每這個時候,他就會聳聳肩,拋下一句:「我是讀金融的!」
在梁俊恆看來,靠祖蔭、靠父蔭,都是沒有出息的表現;子承父業,也是沒有出路的出路。梁俊恆有一個哥哥,曾經也在父親的工廠待過一段時間,后來實在不喜歡這一行,自己出來創業,在東莞開了一家英語培訓機構,日子過得有滋有味。梁慶棠對叛逆的小兒子一樣寬容,倒是梁俊恆堅持不下去了。
「就是忽然有一天,發現自己口袋只剩下幾十塊錢的時候,那一刻很徬徨!」梁俊恆說。公司沒有良好的晉升機制,發展空間不大。梁俊恆不知道要堅持多久,才有出頭天。
梁在车间忙碌
買房置業頭等難事
「工作兩年全無積蓄,別說買房買車,就連換部手機都要再三考慮。」梁俊恆叹了口氣,「那時候不斷在問自己,這種節衣縮食的日子要過多久?什麼時候才能憑一己之力買房置業?」梁俊恆的追問,道出了新一代香港年輕人的心聲。
其實,梁俊恆的家境不錯,在香港處境最無奈的年輕人,是在出租的公營房屋成長起來的一代,尤其是接受過大學教育的畢業生,他們對未來有較高的期望。但是,出租的公營房屋不是私產,住戶只能享受到租金減免,但卻無法享受經濟增長帶來房產升值。而香港房產升值速度在全球位居前列。有樓與無樓,已不只是居住問題,而上升到生存與發展的問題。
無數香港年輕人終其一生的奮斗目標,就是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房產,安居樂業,梁俊恆也不例外。但擺在他們面前的現實是,香港與全世界各大城市一樣,貧富趨向兩極,年輕一代無論在爭取工作職位、還是資產擁有上,都處於被動吃虧的境地。「樹挪死,人挪活,在香港温食艱難,就返內地吧!」父親的一句話,讓梁俊恆下了決心。
梁俊恒追踪生产计划。
驚叹:一部手機走天下
在國外生活十多年,內地對梁俊恆來說,是一個遙遠的存在。很多香港年輕人,一想到內地,就自然產生貧窮落后的印象。梁俊恆很坦誠,他告訴記者,誤會的產生是因為不了解,或者拒絕了解。
十來歲的時候,梁俊恆曾經跟父親到過一次深圳,那次經歷讓他終生難忘。一大早從家里出發,中午才能到達寶安松崗,一路上,地鐵轉公交。他搞不懂,香港與深圳只不過一河之隔,怎麼交通如此不便?過關的手續,怎麼如此繁复?給他幼小的心靈留下印象是,內地生活不方便。 2014年決定到惠州就業之后,梁俊恆第一次以成年人的眼光打量內地。這時,他猛然感覺,一切都變了。「尤其是深圳,所到之處,高樓林立、車水馬龍,一片欣欣向榮。」梁俊恆說,直到那時,他內心才真正涌動起干事業的激情,他覺得自己的選擇是對的。
父親的模具廠位於惠州市博羅縣龍溪鎮。梁俊恆以為迎接自己的是農場與芭蕉,沒想到看到的卻是一個繁忙的工業衛星鎮,廠房鱗次櫛比,街道乾净整潔,哪里是什麼窮鄉僻壤。「二十多年前,這里的確不發達,現在不一樣了。」梁慶棠對自己的遠見感到得意,「龍溪現在是國家第二批全國發展和改革試點小城鎮、博羅縣重點發展鄉鎮,先后引進了投資1.2億美元生產國際知名品牌耐克運動鞋的隆發鞋業有限公司和總投資5億美元的富士康(龍溪)項目,發展一日千里!」
此前,他一再拒絕回內地工作,主要是擔心生活不夠便利,「尤其是年輕人,連看個電影吃個西餐,這些基本的生活需求都沒辦法滿足的話,就會感覺日子很難熬。」如今這個擔心沒有了。即便留在車間加班,網上點餐隨叫隨到,中餐、西餐任君選擇。
吁港青放下優越感
最讓梁俊恆驚訝的是科技進步。回到內地,他才發現,在全球範圍內,中國的移動互聯網應用在許多方面已經處於領先地位,尤其是在移動支付方面。
「在香港,我出門帶一張八達通卡基本就足夠了,快餐店、便利店、超市、巴士等都可以消費。但內地更先進,你什麼卡都可以不用帶,一部手機就可以暢通無阻,即便是在路邊攤買個水果,都可以微信支付!」港版微信錢包有很多限制,沒有微信紅包功能,不能微信支付,無法通過微信轉賬。梁俊恆也是回內地之后,才發現微信有如此多「逆天」功能。現在,梁俊恆收發貨款,都選擇移動支付,節省了大量人力、物力。
當梁俊恆把內地的新發現告訴香港的朋友時,引來朋友們的一片嘲笑。於是,他把朋友們都請到深圳、惠州觀光。從深圳福田一路到惠州羅浮山,內地的發展速度、優美的自然風光,讓朋友們大吃一驚。在龍溪酒店,當朋友們得知客房還安裝了冷氣機時,更是覺得不可思議。
「他們代表了一些香港年輕人的看法。」梁俊恆說,「人往往都有這種選擇性認知傾向,只接受那些與自己既有興趣、習慣、需求等一致或接近的資訊。」
很多香港年輕人有著天生的優越感,梁俊恆認為,正因為如此,才讓他們固步自封,與中國內地整個發展的大環境脫節。
決心:學好「煲冬瓜」
梁俊恆在龍溪的工作并不复雜:監控短、長期的生產計劃,協助訂單預定,處理付款及相關業務等等。記者好奇問他,一個美國名校畢業的大學生到內地模具廠工作,會不會覺得屈才?
梁俊恆歪頭深思,想了好久才說:「一開始真不喜歡待在工廠,但是沒有第一產業,何來第二產業、第三產業?何况我干的是自己的事業,這里能看到希望。」
在內地久了,梁俊恆回到香港都有點不適應。他說:「香港壓力太大,每個人都很煩躁,內地的生活更加從容。」
價值分歧和利益矛盾令全球國家的年輕人都出現躁動不安,香港也不例外。有的年輕人將矛頭指向建制,由此構成政治不穩定因素;有的卻放眼全球,到內地尋求發展。越來越多人明白,以內地的廣大市場腹地和多樣化發展,來舒緩甚至解決香港青年人向上流動困難的問題,是行之有效的。這就是梁俊恆口中所說的「希望」。
梁慶棠對兒子的表現,也非常滿意。他想不到在國外呆了12年的兒子,能這麼快跟上內地的節奏,能與廠里的工人打成一片。當然,梁俊恆也有「水土不服」的時候,那就是語言和文字。從小學的是繁體字,梁俊恆一開始看文件,都是認一半猜一半,慢慢看多就懂了。最讓他苦惱的是普通話,他的「煲冬瓜」,經常讓很多工廠里的員工雲里霧里。這個時候,梁俊恆就會有些泄氣。畢竟他認為在內地生活,能說一口流利的普通話是必須的。
有時候,梁俊恆也會感到寂寞,因為在惠州他沒什麼朋友。「但是我有一大幫朋友在深圳工作,周末我都跟他們一起過。」梁俊恆笑笑說,「從博羅到深圳,走博深高速的話,一個多小時就可以到,非常方便。」
盼政府給予國民待遇
年輕人需要圈子,在香港時他與朋友交往不密切,到了內地,卻一下子拉近了與朋友的距離。他們有的開財務公司,有的搞高新技術。在內地有各種扶持政策,他們可以享受租金或稅務方面的優惠。到內地來就業,像為梁俊恆打開了一扇新生活的大門,他和朋友們討論最多的議題是什麼項目有前景?哪里的營商環境更好?有些什麼扶持政策?
梁俊恆坦言,在內地創業,比在香港有很多優勢,首先是鋪租便宜。「我一個朋友在香港開了一家小小的粉麵檔,成本都要50萬,還是人流不旺的地方。在內地某些地方,10萬成本已經足夠了。」
內地的吸引力太大,梁俊恆和他的朋友們也希望能夠扎根下去,「如果政府能多給我們一些國民待遇,例如港人可以在內地買社保,工商登記不再是外商投資等等,會給我們帶來很多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