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料圖
(原標題:一代鋼鐵工人的變遷沉浮:再沒有“國企倒不了”的想法了)
從農民到工人,從“你們湘鋼”到“我們湘鋼”,從“企業困不困難與我有什么關系”到“我愿意提前退休”……一代鋼鐵工人的命運,在鋼鐵業數十年的變遷中沉浮。
在鋼鐵寒冬里,當去產能戰役的槍聲打響,這些感受到自身責任的工人們,在與企業“同呼吸,共命運”了多年之后,決定以自己的方式,再為企業出一份力。
一封家書,一對夫妻,一群工人,在一個又一個的“十里鋼城”中,這樣的故事每天都在發生。
“親愛的寧湘:
你好。
思來想去,我跟你商量一下,是不是由你辦理提前內部退養,一來也算是為單位的減員壓編作貢獻,二來能夠照管好咱們這個小家。”
52歲的成寧湘留著平頭,身材精瘦,皮膚黝黑,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年輕許多。今年5月,從妻子劉利軍手里接過這封千余字的家書時,他并不感到驚訝,反而是有點靦腆地笑了。
“看完后,怎么說呢……”這個性格溫和,比妻子大了10歲的丈夫低頭在詞庫里搜尋了一會兒后,抬起頭來給出了一個意外的答案,“覺得值了”。
如果不是這封家書,他還會像過去的36年一樣,每天邁進位于湖南省湘潭市岳塘區的湘潭鋼鐵有限公司的大門。但成寧湘最終接受了妻子的建議,提前8年“退休”回家照顧起年幼的兒子和年邁的母親。
今年前9個月,湘鋼鋼鐵主業減員分流2115人,目前在崗人數為9500人左右。而到2018年,要達到人均年產鋼1000噸的水平,湘鋼的鋼鐵主業在崗人數要減少至8000人。
成寧湘選擇離開,一如劉利軍選擇堅守。每一個經歷其間的人,都與企業一道,向著突圍的方向前行。
寒冬
“寧湘,你知道,我們湘鋼正經受著生存還是死亡的巨大考驗。”
占地500公頃的湘鋼,在湘潭本地有“十里鋼城”之稱。在這片比11個天安門廣場面積還大的區域里,車間與車間之間的距離,都要用汽車或者電動摩托車來丈量。
因此,當2015年11月中旬,那份僅名稱就足足有58個字的紅頭文件印發到全公司時,在湘鋼渣鋼回收加工廠工作的成寧湘和劉利軍并不知道,其他近1.5萬名同事有何感想。
渣鋼回收廠女工在廢渣堆上揀鐵
由于名稱太長,這份與所有湘鋼人命運息息相關的紅頭文件,被簡練地概括成“戰危機、保生存的十項決定”,甚至直接就叫做“十項決定”。講實情、交實底,是“十項決定”的第一條。
由公司黨群工作部牽頭的形勢報告會,在公司各個層級進行。“伴隨著近幾年來鋼價連續深幅下跌,2015年噸材平均售價同比下降了近1000元,全行業虧損面超過50%,公司供銷差價曾一度下跌到635元/噸。”類似的數字仿佛帶著寒冬的意味,震顫著包括成寧湘在內的所有湘鋼員工的心。在這一輪鋼鐵行業巨大的生存壓力之下,湘鋼同其他國內多數鋼企一樣,效益指標從峰值跌到谷底,生存的壓力愈來愈大。
只是,危機總是在好日子里深藏不露,當壞日子來臨時,才會顯露崢嶸。
從表面上看,“十里鋼城”依然遵循著既有的“慣性”運轉。大家按部就班地上班、下班,每月按時領著工資。劉利軍在記憶里翻找了很久,也想不出這幾年來自己的生活受到了什么實質性的影響。
成寧湘倒是“從當時的新聞里看到,大環境確實不太好”。
結束了黃金十年的鋼鐵行業已經步入了“寒冬”。2015年,鋼材均價從年初接近3200元/噸,跌到年底的2200元/噸,大幅下挫了1000元/噸。即便是如此白菜價,全國鋼企全年產出的8.03億噸粗鋼,產銷率也只有71%,近三成的產能處于閑置狀態。中國鋼鐵工業協會的統計數據顯示,2015年全國有近60家鋼鐵企業關停,重點鋼鐵企業虧損達645.34億元。
雖然不在核心主業部門上班,但成寧湘和劉利軍都察覺到,一些變化正在“十里鋼城”發生:“干部能上能下,員工能進能出,收入能高能低”,這句似曾相識的話,在沉寂了10多年之后,又頻頻出現在公司的文件和報紙上;“先機關后基層,先管理人員后一線職工”,隨著改革的推進,率先從干部改起的各種故事和數字,不斷刺激著員工們的神經。
在截止到今年6月的一年多時間里,湘鋼中層管理人員在崗人數由2014年底的145人精簡至114人,科級管理人員在崗人數由627人精簡至463人。
“以奮斗者為本”的理念和以“項目制”為抓手的運行機制改革,給企業帶來了更濃烈的競爭氛圍,“市場信號”也越發清晰地傳導到了每個崗位。
“落實減員壓編措施,確保2017年底鋼鐵主業人均年產鋼800噸以上。制定鼓勵轉崗分流職工退出政策,如適當放寬內退年齡、自愿協商解除勞動合同、暫停履行勞動合同等。”
十項決定的第六條內容,讓許多像成寧湘一樣,一直對“國有企業”心存優越感的老員工心里打起了鼓:這是意味著鐵飯碗要打破了嗎?
記憶
“我們這些由于湘鋼征地而得以加入企業的農村婦女,在十里鋼城這片熱土上成長,人生命運發生了重要轉折。”
58年的發展史,在每一個與湘鋼相關的家庭里都刻下了無法磨滅的“鋼城記憶”。
那些出生于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湘鋼子弟”的記憶尤其微小而具體:夏天是廠里自產自銷的牛奶雪糕,冬天是在澡堂里洗一個熱騰騰的澡,還有父母時不時帶回來的各種福利:蘋果、帶魚、大豆油……一位自稱從小開始“想都不想就要進湘鋼”的員工說,這種溫暖就像有一年廠里發的一麻袋西瓜,“沉甸甸的,背都背不動”。
球磨班女工調節球磨機水管水壓
國家建設對鋼材的旺盛需求一直維持著幾乎所有鋼鐵廠的好日子,鋼鐵工人也因此成為一個光鮮的職業。
1980年進入湘鋼工作的成寧湘,每月工資就有300多元,這在當時的湘潭市已算得上高薪。那時當地盛行著這樣一句話:“找對象,就要找三根大煙囪下的。”那三根大煙囪,正是湘鋼的所在地。
如今的湘鋼,早已經脫胎換骨為資產總額近500億元的現代化大型鋼鐵聯合企業,也完成了從國營鋼鐵廠到現代公司制的轉變。經歷其間的滄海桑田,湘鋼職工內心深處,都積淀了厚重的湘鋼“命運感”。
“剛進廠時,我在裝卸隊開鏟車和拖拉機。到2000年,裝卸隊分流,我到了渣鋼廠,繼續在機械段操作裝載車。4年以后,機械設備被劃歸到湘鋼下屬的汽車隊統一管理,我又做了渣選工,一直到內退。”梳理著自己的履歷,成寧湘流露出了作為湘鋼工人的穩定與滿足感。
而劉利軍和她的前任班長胡新娥,則借著特定的歷史機遇,從農家妹子變成了湘鋼工人,經歷了與成寧湘截然不同的“湘鋼人生”。
像其他傳統鋼鐵企業一樣,湘鋼在不斷“長大”。1992年,湘鋼征用附近3個村的部分土地擴建廠房。18歲的劉利軍與24歲的胡新娥跟120多個失地農民一起,被招進了渣鋼回收加工廠。
劉利軍還記得第一次上班時的場景。那天,身高1米55的她夾雜在100多人里,在一片空地上站定后,除了中間一堆小山一樣高的煉鋼廢渣,再看不到任何東西。
瑟瑟的冬日寒風中,沒有廠房,沒有馬路,甚至沒有一棵樹,身邊一同進廠的農婦高聲喧嘩著。隱約中,劉利軍聽到有人說,以后她們的工作,就是在小山高的鋼渣堆里挑出大塊的渣鋼。
24年后,從小就有當工人的夢想每天都會遠遠地望著廠房的劉利軍回憶,那一刻,她有些迷茫了:躍出了農門,但干的活跟農民相比,也沒有多大區別。
現在的湘鋼早已沒有這樣的回收工,只有胡新娥保存的一張舊照片留下了她們“揀鐵”的痕跡。
照片里,在茫茫新雪覆蓋的廢渣堆上,一位女工正揀起一塊廢鐵,往旁邊的木板車上扔。厚實的冬裝讓她的身形看上去有些臃腫,由于整日在鐵渣里穿梭,套在最外面的工作服已經臟到看不清原本的顏色。
干的活與農民沒有太大區別,但干活的方式卻大相徑庭。“沒戴安全帽罰5元,工作鞋帶沒系緊罰10元……”工廠的規章制度,讓這些在農村閑散慣了的姑娘媳婦們不禁暗暗叫苦。而且因為拿的是計件工資,碰到塊頭大一點的渣鋼,女工們常常一窩蜂沖上去,甚至為此推搡起來。
1998年,受亞洲金融危機波及,湘鋼遭遇困難,回收隊最長兩個月無法按時發放工資,這一下簡直炸開了鍋,領導辦公室每天都圍滿了人,追問什么時候發工資?
“我干了活兒,你就必須給我錢,企業困不困難跟我有什么關系?”如今已是水洗球磨班班長的劉利軍,對當時同事們的想法記憶猶新。
對這些姑娘媳婦來說,要真正“變”成工人,還需時日。
“我們湘鋼”
“一任又一任老班長,把水洗衣球磨班帶到很高的高度。”
從“揀鐵”到煉“鋼”,轉機發生在2001年。
那一年,渣鋼回收加工廠建起了磁選、球磨生產線。包括胡新娥和劉利軍在內的27名女工集體轉崗到先進的濕式球磨磁選線,組成了水洗球磨班。
放下木板車,劉利軍再次夾雜在人群中被領到了新的工作崗位。這一次,出現在她眼前的,是嶄新的藍色廠房、寬敞的馬路以及一塵不染的球磨機,“新得我都舍不得碰它們”。
現代化的流水作業,需要過硬的技術。27個班組成員中只有6人念過高中,其余都是初中或小學文化程度。文化底子薄,成了水洗球磨班學技術干技術活的“攔路虎”。
不過,9年回收隊的歷練,讓劉利軍們養成了“吃苦耐勞”的品質,“把這種品質用到學習知識上,就沒有闖不過去的難關”。
全國鋼鐵行業的其他渣場里,開大型裝載機的都是男司機,湘鋼水洗球磨班的兩臺大型裝載機卻是女性駕駛。而且,這個班里,有5名女工考取了駕駛合格證,個個能把裝載機開得滿地跑。
劉利軍還記得,女司機張燦跟丈夫學開車的事。夫妻倆為切磋技藝,有時半夜從家里溜進廠里,爬上天車練習。巡邏的經警(“經濟民警”的簡稱,2002年后不再作為一個警種存在,統一改稱為“經濟護衛”)還以為他們是小偷,蹲點守候了一陣后,才弄清他們夫婦倆原來是廠里的一對“師徒”。
短短8年時間,先后有6人獲取大專文憑,每名女工都拿到至少一個技能操作證,同時擁有電腦、會計、電工、渣處理和球磨機操作的女工有三四個。水洗球磨班,也先后榮獲湘潭市和湖南省的各項集體榮譽,2011年,更是獲得了全國女職工集體最高榮譽全國五一巾幗獎。
湘鋼北方人多,“流行”說普通話。剛進廠時,劉利軍她們總是用湘潭土話說“你們湘鋼”如何如何。水洗球磨班成立后,工段長要求她們學說普通話,就組織班員每天讀報。起初,讀報的人在上面讀,底下的人就擠眉弄眼地笑成一堆。班長規定,誰笑誰就上去讀。
隨著普通話越說越好,她們口中的“你們湘鋼”,也自然而然地變成了“我們湘鋼”。
“我們湘鋼”里有一個收集廢渣和污泥的沉淀池,1米多深的污泥,需要人工定期下池清理。廠里包給兩名農民工,誰知剛干兩天,他們嫌太臟太累跑了。水洗球磨班主動請纓攬下任務,大家套上笨重的雨衣雨褲,輪班跳到齊胸深的黑泥中,用鋤頭挖、用水桶提。
這一切對于個子矮的劉利軍來說,吃力極了。但她沒有絲毫的怨言,因為她覺得,作為湘鋼的一份子,她有這個責任。
選擇
“我在這個奮斗團隊中,人生觀、價值觀產生了蝶變與升華。”
責任驅使著劉利軍跳進1米多深的污泥,責任也驅使著胡新娥提前退休。
6月22日下午5點50分,下班時間已經過了20分鐘。胡新娥起身走出了辦公室。從辦公室到水洗球磨生產線再到車間大門,是她做班長10余年來固定的下班路線。
今天的生產很順利,班里的姐妹都離開了,白天里轟隆作響的球磨機也安靜了下來。盡管如此,胡新娥還是特意走到每臺設備前,確認電源已處于關閉狀態。走到盡頭時,似乎是不放心,她又回頭看了一眼,夏天傍晚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在球磨機上,折射出亮閃閃的光。
劉利軍(右一)和胡新娥(左一)一起工作中
深吸了口氣,47歲的胡新娥轉身離開了廠房。這看起來與此前23年沒有區別的一個工作日,是她在湘鋼上班的最后一天。
胡新娥第一次公開表示要內退,是在2016年春節后的一次全廠會議上。“我愿意提前退休”,一句很簡潔的話,卻引起了會場上一陣短暫的騷動。
時隔大半年后,再復盤當時的場景,這個瘦削、高挑,干練又果斷的中年女性卻無法掩飾自己的情緒,話未說完,聲音就已哽咽。“我一直以為自己會在湘鋼工作到50歲,留一個圓滿的句號。”手中杯子里的水已快見底,但胡新娥仍然頻頻地把杯子送到嘴邊,仿佛只有一直喝著水,才能保持平靜,“選擇提前離開,算是再為湘鋼出一份力吧。”
好不容易放下水杯,胡新娥又對旁人遞來的紙巾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攥在手里反復撫弄,似乎想把它徹底抹平。
春節后,“十項決定”的內退政策有了具體細則:員工最多可提前8年申請內退。2016年6月30日之前內退的,每月可享受平均200元的企業補貼;內退后企業將全額承擔員工的社會保險金繳納。具體到各單位,則可根據實際情況,采取競爭上崗等形式完成減員任務。
其實,對于年齡偏大的員工而言,在“內部退養”“競爭上崗”“轉崗”和“頂替勞務”等選項中抉擇,都會有各種權衡。在做出退休決定之前,胡新娥暗自糾結了很久。退,她舍不得球磨班;不退,人員要進行結構性優化,總要有人轉崗或退出。作為全國五一巾幗標兵,她知道很多人還在等著她表態。
稍微平復了情緒后,大概是覺得冷,胡新娥轉身拿起椅背上的工作服套在身上。這件嶄新的工作服是她特意留下的,離開單位后有事來廠里,她都會穿著回來。摩挲著右胸口上的工號,她輕嘆了口氣:“沒辦法。我不退,你不退,那政策就推不下去了。”
4月,胡新娥正式提交了內退申請書。很快,她在一家保險公司找到了新工作。換上筆挺的白襯衫、黑西褲,直到現在,她還感覺有些不適應。
家書
“寧湘,你才五十二歲,真的要是這么早就離開工作崗位,一定心里難受。”
胡新娥內退,首先帶動班里十幾個年齡偏大的姐妹提交了內退申請,水洗球磨班從春節前的28人減少到10人。這意味著每個人的工作量陡然增加了3倍。
作為主管生產的組長,新一任班長的位置自然而然地擺在了43歲的劉利軍面前。
4月中旬的一個工作日,往常總是親手給球磨機上最重要的電機設備注油的胡新娥,特意叫上劉利軍,手把手地教她走了一遍流程。指點完操作要領,胡新娥順口說了一句:“以后這都是你的工作了。”
但此時,到底接不接任班長,劉利軍心里還在猶豫。出于對球磨班、對湘鋼的感情,她很愿意承擔起這份責任;但另一方面,家里有7歲的兒子和快80歲的婆婆,以前她和丈夫就常常忙不過來,真當了班長,家里就更沒法照顧了。
想來想去,劉利軍決定動員丈夫成寧湘提前退休:這樣既支持了廠里的改革,也能照顧家庭。
4月底的一天,晚飯后,劉利軍和成寧湘照例去小區附近的公園散步。此時的湘潭氣溫回升,春意正濃。步道上,卸下冬裝的人們神色都十分輕松。
“現在廠里很多人打了內退報告。”劉利軍首先挑起了話題。
“嗯。”
“胡班長快退了,最近我的工作越來越忙不過來。”
“嗯。”成寧湘還是只顧走路。
“如果要你內退,你有什么想法?”見平時話多的丈夫始終不接招,劉利軍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短暫的沉默后,成寧湘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可以啊,這樣我既能休息,還可以在家帶小孩。”
“那你可要想清楚了。”
成寧湘沒有再接話。夫妻倆沉默著走在熱鬧的公園里,丈夫到底是怎么想的,劉利軍一點把握也沒有。
對16歲進廠,在湘鋼度過了少年、青年和中年時光的他來說,“內退”的選擇來得太突然了。
“公園談話”后,往常睡眠質量很好的成寧湘開始頻頻夢到工作的場景和朝夕相處的同事,有時還會在半夜驚醒。
“內退”變成家里的敏感話題兩周后,劉利軍寫成了那封1000余字的家書。
“你安心工作,這幾天我就去打報告。”拿著家書,一直對妻子寵愛有加的成寧湘晃動著手中的煙開起了玩笑,“我要求不高,以后能保證我有煙抽就行”。
新生
“小家庭的幸福與大時代緊密關聯著,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命運和挑戰。”
退休快5個月了,成寧湘已經適應了離開工廠的生活。早上,把兒子送到學校后,他會繞道到離家1.5公里外的峨眉路菜場買菜。這里雖然離小區遠了點,但菜價普遍要便宜5角到1元錢。稍微精打細算一些,日子照樣過得有滋有味。
現在,他一邊把心思放在督促兒子學習上,一邊盤算著,等兒子長大一些,他就可以用自己的技術去謀個活計。在湘鋼36年,他是熟練的裝載機手,手里還握著好幾個實用的證書,“再等兩年吧,急不來”。
過去的同事,通過競爭上崗,有的成了一崗多責的“區域工”,有的則轉崗頂替了過去外聘的勞務工。有了丈夫顧家,劉利軍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球磨班人數減少,以前外包出去的機器清理、溝泥清理的活都得靠班組成員來完成。想盡辦法節約能源、控制成本是這個班長每天都掛在心上的事。
“再沒有 國企倒不了 的想法了,自己救自己,才能活下去。”劉利軍指著控制室里的屏幕說。
到保險公司再就業后,加上內退工資,胡新娥每個月都有不錯的收入。但她心里總是放不下球磨班的姐妹們,每天翻閱班組和車間的微信群成了她的習慣,連球磨班哪一天加班了,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也正是從微信里,胡新娥得知了企業逐步向好的消息。3月以來,湘鋼已連續7個月實現盈利,人均年產鋼由2014年的500噸上升到750噸。
各個崗位上的故事也從各個車間傳出來:有進廠20余年的高級技師,為了在差價3角7的尖峰和谷底電價間找到適應生產的最低能源成本,每日盯著復雜的圖表計算;有參加工作第一年的新人為了技術攻關,放棄所有的周末,整日整夜撲在車間和廠房……
中厚板成品車間里,帶著溫熱的“卡特彼勒精品板”被覆上防水、防塵的保護膜。為了留住這個“零劃痕”要求的客戶,從開始生產到最后運輸,工人們像呵護絲綢一樣,呵護著這些鋼板。
在代表著湘鋼最先進技術的5米寬厚板車間里,1100攝氏度的鋼板正通過高溫除磷。在機器的轟鳴中,水汽和熱浪彌漫著,升騰至屋頂。
10月的湘潭,褪去了夏日的高溫,是一年中最舒服的季節。這座轉型中的鋼城,也趁著好時節,向突圍的出口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