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濤 韓松

　　歐盟或許這一次不再對愛爾蘭、荷蘭、盧森堡的低稅率客氣了。愛爾蘭等國的寬松稅率吸引了多少知名公司，蘋果、亞馬遜、星巴克、麥當勞等，還有在2016年一直沸沸揚揚要挪窩去愛爾蘭的輝瑞制藥。

　　結果是蘋果公司挨了歐盟反避稅宣言後的第一刀，這一刀價值130億歐元，接近1000億元。2015年北京市的財政收入是4700多億元。

　　今年8月30日，歐盟委員會裁定美國蘋果公司在愛爾蘭非法避稅130億歐元，蘋果公司須將這部分稅金返還給愛爾蘭政府。這將是歐盟對成員國企業稅務實施監管以來開出的最大追稅單。

　　歐盟裁定後，愛爾蘭政府向歐盟表達了抗議，認為這一決定侵犯了國家主權，並堅持稱蘋果已向愛爾蘭支付了應付的全部稅款，不存在任何國家補貼，也未向蘋果公司提供任何稅收優惠待遇。

　　國際稅收專家、金杜律師事務所稅務合夥人葉永青告訴經濟觀察報記者，歐盟這次反避稅主要是實現歐盟內部的稅收公平，蘋果公司利用愛爾蘭的低稅率達到少繳稅的目的，對於蘋果公司來說，他真正要避的是美國本土的稅，美國企業所得稅的稅率是35%，愛爾蘭對外公布的稅率只有12.5%，更可況蘋果極有可能獲得更低的稅率，歐盟委員公布的數據顯示，蘋果公司在歐洲業務的實際企業稅稅率從2003年的1%下降到了2014年的0.005%(即每2萬元交稅1元)。

　　簡單說，歐盟此次發起反避稅調查，就是要通過稅收罰款，防止歐盟內部為了吸引境外企業投資而實施過低稅率。這也意味著，接下來，歐盟還將對更多享受到過低稅率的企業開出罰單，受到影響最大的並不是企業，而是歐盟內部的幾個稅率過低國家，比如愛爾蘭、盧森堡。

　　蘋果的“三明治”避稅

　　傳統的利潤轉移主要是企業將利潤從高稅負國家轉移到低稅負國家或地區，常用的方法就是轉讓定價。但是，這次蘋果被罰，利潤依然留在歐盟內部，並沒有轉移到美國，因此歐盟直接針對的是愛爾蘭的稅率過低問題。

　　歐盟要做的是BEPS(稅基轉移與利潤侵蝕)下的有害稅收，也就是各個國家濫用稅收優惠來競爭，歐盟建立歐洲公平市場競爭的格局，而稅收是公平競爭的重要要素。

　　9月4日，歐洲理事會主席圖斯克和歐盟委員會主席容克在G20新聞中心召開發布會上表示，蘋果被要求向愛爾蘭政府補交145億美元稅款，這一處罰沒有針對美國，只是歐盟明確規定，國家政府機構不能對某一個企業提供政策優惠。

　　蘋果在上世紀80年代首創的避稅架構被稱為“雙層愛爾蘭夾荷蘭三明治”。一位業內人士告訴經濟觀察報記者，這是傳統四大會計事務所(普華永道、安永、德勤、畢馬威)中的一家專門為蘋果做的避稅設計。

　　“三明治的結構兩邊是面包中間是肉。這其中低稅率的愛爾蘭屬於肉，美國是最大的原動力國(開發、擁有知識產權)，其他國家是利潤來源國，屬於兩片面包。現在通過結構安排和無形資產安排，將主要利潤都是通過愛爾蘭的公司來確認，享受非常低的稅率，這樣看起來像個三明治。”一位國際稅收業內人士告訴經濟觀察報記者。

　　還是以蘋果公司為例，利潤留在了愛爾蘭，這部分利潤沒有分配給美國的本土公司，就不用在美國繳稅。

　　“這樣蘋果公司將自己的利潤主體留在愛爾蘭，這部分就是‘三明治’中的那塊肉。”上述國際稅收業內人士告訴經濟觀察報記者。

　　蘋果公司這一套避稅的操作辦法，在2013年就被美國參議院常設調查小組委員會質疑蘋果最近利用美國稅收法的漏洞避稅。在2013年5月，蘋果CEO庫克(Tim　Cook)在美國參議員們面前接受稅務聽證。

　　幸運的蘋果當時逃過一劫。

　　因為美國公司的企業所得稅高達35%，愛爾蘭明面的企業所得稅率為12.5%，就算這樣蘋果公司可以少交三分之二的所得稅。

　　也就是這樣，巨大的利益沖動，讓美國公司不斷前赴後繼的搬家去愛爾蘭。比如輝瑞制藥，在2016年輝瑞制藥利用愛爾蘭與美國稅收倒置的問題。

　　所謂稅收倒置，是指美國本土企業通過並購海外公司改變注冊國，由高稅率國家遷往低稅率國家，以達到規避美國國內高額所得稅的目的。

　　誰會是下一個

　　2016年的7月12日，歐盟議會通過了歐盟反避稅指令(Anti　Tax　Avoidance　Directive，以下簡稱“指令”)，該指令是今年年初頒布的“歐盟反避稅一攬子計劃”的一個組成部分，是歐盟反避稅行動計劃中的關鍵一步。指令涉及五個方面的反避稅規則，即混合錯配安排限制、受控外國公司規則、集團公司間貸款的利息扣除限制、退出稅以及歐盟一般反避稅規則。其中，前三項分別對應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稅基侵蝕和利潤轉移(BEPS)第2-4項行動計劃，後兩項則是具有歐盟特色的反避稅規則。

　　這個時候，或許在歐盟的名單上已經有了一長串的我們早已耳聞能詳的公司名稱。是星巴克、亞馬遜、穀歌，還是歐盟內部的菲亞特汽車公司，或者其他企業?

　　容克在9月4日的發布會上表示，根據歐盟成員國資金援助規則，相較於本地公司，愛爾蘭政府給予蘋果以特殊的、更低的稅收待遇，這是非法的。

　　但是蘋果似乎並不打算對歐盟的裁定束手就擒。

　　蘋果CEO蒂姆?庫克也旋即發表公開信表達不滿，並提出上訴。庫克否認了歐盟所謂漏稅的指控，他稱歐盟的這一裁決將對歐洲企業產生嚴重後果，而且他相信歐盟的裁決將會被撤銷。

　　蘋果公司的首席財務官梅斯特裏在新聞發布會上表示：“蘋果是在愛爾蘭納稅最多的公司，是美國納稅最多的公司，也是全世界納稅最多的公司。”

　　而被避稅最多的美國政府，在此時也以強烈回應的方式介入了這一事件，美財政部表示，如果歐盟堅持繼續對美國公司進行此類調查，美國將采取應對措施。

　　稅智俱樂部創始人趙衛剛告訴經濟觀察報記者，美國作為蘋果的居民國，美國最先挑戰蘋果的稅收問題，但面對歐盟的裁決，美國堅決反對。其原因是蘋果如果向愛爾蘭繳納130億歐元的巨額稅款，這些稅款最終會通過抵免機制減少蘋果公司在美國的納稅義務。另外，蘋果公司宣布近期要向美國母公司彙回利潤，使美國政府產生征稅的預期，也堅定了其支持蘋果公司的立場。

　　愛爾蘭政府對歐盟的裁決表達了抗議，認為並沒有給予蘋果公司特殊的優惠。

　　“現在愛爾蘭80%的公司稅來自跨國公司。愛爾蘭擔心懲罰蘋果公司，會影響跨國公司對愛爾蘭的信心，引發跨國公司資本外逃，以及減少愛爾蘭的就業機會。因此，愛爾蘭表態支持蘋果，向歐盟提出申訴。未來即使申訴失敗，也不大可能會執行歐盟的裁決。”趙衛剛認為。

　　早在2012年底，英國議會就向星巴克、亞馬遜和穀歌公司提出“避稅”調查。因為有調查發現，這些跨國企業長期以來繳納給英國政府的稅收少得可憐。事實是這3家公司都將“利潤”轉移到低稅率地區的分支機構以達到避稅目的。

　　歐洲經濟與財政事務理事會(E-COFIN)最近公布的數據顯示，每年歐盟境內因為避稅行為造成的損失高達500億歐元~700億歐元。這應該是推動歐洲各國最終在反避稅決議上簽字的最大背景，也是歐盟最終決定拿蘋果開刀的重要原因。

　　“打擊國際避稅需要政府間合作。即使歐盟這樣的政府間組織，如果沒有獲得相關國家諒解，單獨行動，也可能無功而反。”趙衛剛告訴經濟觀察報記者，打擊國際反避稅，首先要取得相關政府各方的支持。要做到這一點就要善於利用現有的稅收合作平台和機制，如G20和BEPS，並且借助各方已經達成共識的BEPS行動成果。這一點對包括中國在內的各國政府都有借鑒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