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批中國遠征軍將士遺骸下個月將“回家”
昨日,在中國遠征軍緬甸陣亡將士遺骸歸國活動新聞發布會上,遠征軍老戰士尤廣才現場回憶當年戰爭的情景。 新京報記者 浦峰 攝
民間人士為遠征軍將士遺骸制作的棺木。
遺骸發掘現場。龍越慈善基金會/供圖
江山何處埋忠骨?對于1942年赴緬甸作戰的犧牲者后人來說,這是一個盤桓多年的疑問。
昨日,中國遠征軍緬甸陣亡將士遺骸歸國活動新聞發布會,在中國人民抗日戰爭紀念館舉行。11月5日,首批347具烈士遺骸將“回家”,葬入云南施甸縣太平鎮孩婆山。這只是一個開始,烈士遺骸中鑒定出的DNA將檢測建庫,并面向全社會公開尋親。
密支那戰役系中國“海外最大戰役”
11月5日14時,347具中國赴緬甸密支那戰役遠征軍的陣亡將士遺骸,將經由云南騰沖猴橋口岸入境回國,最終安葬于施甸縣太平鎮的孩婆山,當地政府將提供不少于1000畝的土地用于安葬并提供配套的基礎設施建設。
時間退回到71年前,1944年5月17日至8月3日,密支那戰役爆發,中國駐印軍共投入第14、30和50師三個師,協同美軍對日作戰。其中,第30師(隸屬新一軍)陣亡1044人、負傷2256人、失蹤51人。該戰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中國軍隊在海外最大的戰役,也是最大的一次勝利。
尋找呼聲始于1995年,首批發掘遺骸347具
據烈士遺骸尋訪項目發起方之一,深圳市龍越慈善基金會理事長孫春龍介紹,戰爭結束后,美國就將陣亡緬甸的士兵遺骸運回美國本土的國家公墓安葬,日本則是從1972年開始,多次前往緬甸尋找日軍遺骸。
尋找中國遠征軍將士遺骸的呼聲始于1995年。孫春龍回憶,當時滯留密支那的中國遠征軍老兵聯名向緬甸政府提出申請重建遠征軍烈士墓。
據悉,2011年全國兩會期間,人大代表裘山山等聯名提出關于搜尋中國遠征軍陣亡將士遺骸的建議案。2014年兩會期間,政協委員劉曉等聯合多位委員提出尋找中國遠征軍陣亡將士遺骸、修建紀念墓地的提案。
直到今年4月,“中國遠征軍緬甸陣亡將士遺骸尋找與歸葬項目”正式啟動,“組建了以文化遺產專家、人類骨骼學專家為組長的遺骸發掘小組參與工作。”據孫春龍介紹,截至8月一期尋找結束,共發掘、辨認出遺骸347具。
墓地曾被毀,發掘地為新一軍墓地原址
戰役結束后,三個師分別修建了三個墓地,但多年來遭遇不同程度破壞。這次項目的發掘地,正是上述新一軍的墓地。
“來自湖南的士兵劉龍是這家公墓管理所的主任。”孫春龍說,劉龍已經在20多年前去世,經過向其兒子劉秋達確認地址,正是密支那達貢區的住戶諾島家以及第六中學所在地。但這也不是當年的公墓,密支那華僑艾元昌就曾見證,在上個世紀60年代初,他親眼看到密支那的遠征軍墓地全部被毀。
同時,達貢區居民也表示,上個世紀70年代搬遷至此處時,還能看到很多土堆。在修建房子時,挖出了很多骨骸以及子彈、水壺等。在第六中學校園內,能找到部分殘缺的水泥地基,據介紹是當年墓地的祭祀臺。
■ 追訪
DNA鑒定后建樣本庫將在更大范圍尋遺骸
“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在父親遺骸前磕個頭。”來自廣西的陳慶金說,父親陳業海在他未滿月時就參加了中國遠征軍遠赴緬甸作戰,最終犧牲。
“我們期待為每一個無名英烈找到親人留下最后一絲希望。”孫春龍說,在完成DNA鑒定后,將會建設中國無名抗戰英烈DNA樣本庫,向全社會公開尋找英烈的親人。
這并不容易,參與此次遺骸發掘項目的陳靚,是來自西北大學文化遺產學院的副教授、骨骼鑒定學專家。據他介紹,由于當地氣候不利于保存人骨,很多遺骸已經散落成粉狀,或是混雜不清。
但采集遺骸DNA,要選擇保存完整、沒有裂縫、質地堅硬的骨骼和牙齒作為檢測樣本。采集長骨時,首選骨壁較厚、受污染較輕的股骨、脛骨或肱骨,“這些更可能檢測到DNA”,因此采樣鑒定也有一定難度。
同時,項目組也邀請了復旦大學現代人類學教育部重點實驗室、深圳承啟生物有限公司參與了遺骸的DNA鑒定。
347具陣亡將士遺骸將歸國,但還有更多埋骨他鄉的烈士等待發掘,“直至找到最后一具遺骸。”孫春龍說,將在更大范圍展開尋找中國遠征軍緬甸陣亡將士遺骸,直至所有忠魂回歸故里。
■ 講述
“這是我最痛苦的一天 也是我最高興的一天”
“從沒想到過會有見到他們遺骨回國的一天……”昨日,96歲高齡的尤廣才眼睛幾乎沒睜開過,因為眼淚始終停不住。1944年4月,他和戰友們作為中國第二批遠征軍,沿著駝峰航線飛赴印度,再被派往緬甸北部的孟關,藏在密集的樹林中等候戰斗命令。
尤廣才是特務連連長,負責師部警衛,1944年8月,50師攻下密支那后,尤廣才代表特務連的戰士們請戰并獲準,負責沿公路正面進攻,遭遇了一場與日本士兵拼刺刀的肉搏戰。“太慘了……”回憶起戰友犧牲的往事,尤廣才用手擋住了淌淚的眼睛,他眼睜睜地看著戰友倒下,貼身號兵也被日軍槍擊身亡,“血不停往外冒”,他總覺得,號兵是替他死的,“狙擊手瞄的是我啊。”70多年過去了,尤廣才仍未能釋懷。聽聞347具烈士遺骸將回國,他老淚縱橫,“這是我最痛苦的一天,也是我最高興的一天。”
■ 揭秘
散落的遺骸是如何發掘的?
西北大學文化遺產學院的副教授陳靚,是此次遺骸發掘小組的負責人。今年4月至8月,他們在熱帶、亞熱帶氣候中,在密支那北郊達貢區城鄉接合處的現場,陸續發掘遺骸。
“土壤飽水量高,對人骨保存極為不利。”陳靚回憶,當時雨季將至,發掘無法采用布探方法全面揭露,只能改用探溝試掘。她以諾島家為例,“把他們家西南角的大芭蕉樹設為基點”,隨之向東開約3米寬、3米長的小探溝,向北方間隔1.5米再開一條小探溝,以此類推。最終,他們發掘出了葬坑294座,包括4座物品坑、2座動物坑、4座人與動物合葬坑。
最難的是如何鑒定,由于墓地多次改建,遺骸保存狀況欠佳。約有5%的遺骨完全酥粉化,無法收殮,只能收殮含有烈士骨粉的泥土。因此,在人類鑒定時,反映性別和年齡特征最有效的骨盆,特別是髖骨,很少保存下來。能夠部分觀察到顱面部特征的有34例個體,這個比例只占所有出土遺骸的10%。
“選擇保存狀況較好的股骨、脛骨、肱骨、尺骨等四肢長骨中個數最多的,作為計數的骨骼進行拼接,之后再判斷其側別。最后根據人體對稱性的常識,確定某一葬坑內的最小個體數,也由此判斷了此次發掘遺骸數為347具,死亡年齡集中在20歲至25歲的青年段。”陳靚說。